第一百四十三章
萧关一役,蒙哥被擒,北漠恭帝狮子大开口不成,反倒出了不少真金白银赎回蒙哥这员大将。女凤抢先看 但也有不少人在这场战事中获利。 严川便是其中之一。 初生牛犊不怕虎,又是恨着一口气去的边关,严川硬生生用性命搏出了军功。擒获蒙哥一役,正是他一刀斩断北漠帅旗。 而严豫作为主帅,非但没有刻意倾轧他,反倒在景帝面前替他美言,加上他的出身,景帝倒也乐得给自己这个侄儿升官,直接将严川擢了正六品忠显校尉。 官职不算显,但严川年龄还小,只要一开始的路走顺了,来日方长。 汝阳王对此很是高兴,令何侧妃负责,在府中摆一场家宴,为严川接风洗尘。王府中人个个不得缺席,便是已出阁的三位郡主,也都回府来。 展宁瞧得出,便是严恪以弱冠之年掌工部一部事务时,汝阳王也未有过这般重视。 或许在汝阳王看来,严川才是一众儿女中最类他的,可展宁瞧着面上笑意淡淡的严恪,想起那个雪夜,她在车中等到他时,他紧紧抱着她,声音中泄露出的一些寥落,她心里禁不住有些不舒服。 人大概都自私,瞧不得自己的心上人受半点委屈。 当然,展宁心里还有一点担心。 这是她嫁入王府之后第一次与严川相见,她担心严川露出什么端倪。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对府中人已有一些了解,别的不说,何容两位侧妃就不是好相与的主,少年对她那点不应该的感情,可不要被瞧出来才好。 而在饭桌上再一次见到严川时,展宁这点担心一半化作了难言。 面前的少年面目并没有多少改变,不过是黑了些瘦了些,眉眼口鼻还是那副模样,只是他的眼神却与以前不大一样了。 或许是经了血和火的淬炼,明显多了一些沉稳和凝重。 定是要经历过事情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偏偏这较过往沉稳许多的眼眸,在看向她时,一瞬又燃起了昔日的倔强火焰。此外,还有掩不住的痛意与恨色。 他显然不曾放开。 在少年过于直露的眼神中,展宁只能避开了眼。她拿他当作弟弟,并不愿他为她情苦,可这种时候,她但凡有半点心软,只会令事情更加复杂。 少年情怀最是无常,或许一阵子后,她便如一阵风从少年心头褪了。 林辉白昔日于她,不比她于少年更重吗?也总有忘怀淡看的一天。 展宁别过眼后,恰巧撞上严恪带笑的眼神,那眼眸中明明写着了然,令展宁心里微微一跳。 不过严恪只是握了握她的手,然后伸手替她扶正头上发钗,与她温和一笑。 在外人看来,只觉恩爱得刺目。 严川微冷的面容又沉了些,何侧妃坐在他斜对面,这一眼瞧过去,微微一笑,但有了几分意会。 这位四少爷,被王爷接回府前,不正和靖宁侯府有些渊源吗? 一顿饭吃得心思各异。末了,汝阳王唤严川去书房里说话,严恪则带了展宁回自己的院子。唯有何侧妃瞧着他们各自散去的身影,再瞧瞧自己那一双儿女,笑得意味深长。 —————— 那一场接风洗尘的家宴过后,严川便与汝阳王请求,道是自己在军中呆惯了,在家中闲着不舒服,荒废了武艺,隔日便回了京师京营。 他仍是在神枢营里,只是职位不同而已。昔日的同袍不少瞧着他有些眼热,嘴里的话语或是真心恭喜,或是语带嫉妒,他都是一般模样。 他原本便不爱与人相交,称得上朋友的不过一两个,如今倒比以前还要独来独往些。 这一日cao练完,他与军中结交的朋友元问在校场外的草地上坐着说话。 多半是元问问他在萧关的事,元问问一句,他便答了一句。几番来回以后,元问也有些撑不住了,“阿川,你最近是怎么了,我总觉得你有些不对劲?你这不是才立了功擢了校尉吗,有什么不开心的?难不成还为了那群比妇人还饶舌的眼红鬼生气?你可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严川与元问背抵着背,他仰脸望着天,阳光有些刺目,让人眼睛生疼。“莫问了,我不能说。” 他少年情愫初动,中意的女子嫁入他家,做了他的嫂嫂,还在他眼前与他哥哥伉俪情深。这样的话,任凭同谁,他也不能说吧? 可那满腹的痛苦在体内一个劲冲撞,越是找不到发泄的出口,便越是难耐。他甚至开始怀念起萧关战场上的血与火,在那里痛苦与无力才有发泄的口子。 “求而不得,当然不会开心。” 头顶刺目的阳光被遮盖住,一道阴影笼罩下来,接着,便有一个男声道破了他隐藏的心思,那般直接,又那般不怀好意。 严川依旧坐着,神情不虞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男人,没有丝毫言语与动作。反倒是他背后的元问听着声音不对,回转身来一看,这一看,却给被火烧了似得,猛地跳了起来。 “王王爷!“ 出现在面前的人,居然是睿王严豫。 这位铁血王爷原本就是许多军中人仰慕的对象,经了这次与北漠之战,他的声名更显。元问当然也在这些人之中,见到连说话都激动得有些结巴了。 “我有事找阿川谈谈。” 严豫今日的态度要随和许多,而他这么一说,元问立马就领悟了,自觉退开。 严川是汝阳王的幼子,算起来可是严豫的亲堂弟,人家兄弟说话,他当然不能碍事。 元问买账,严川却不怎么买账。 他和严豫虽是亲堂兄弟,但向来没什么交集,更谈不上亲厚。即便在萧关战场上,彼此也只是主帅和属下间的关系,严豫今日私下来找他,还唤他“阿川”,又点破他那点隐晦心思,若说他来此是善意,严川并不信。 “王爷找我有什么是?” 严川态度冷淡,严豫并没有在意,只是不带任何温度地笑了笑,视线扫了扫远处校场上的人,道:“有些事并不适合在这里说,不是吗?或者说是你怕我,不想和我私下相处?” 严川冷冷看他一眼,“王爷,激将法完全没有必要。”只是他嘴上这般说着,人还是站起身,随严豫而去。 别的不提,单单严豫点破他心思这一点,他便不得不去。 求不得……他的苦,不正是求不得吗? 他离京之时心里堵着一口气,只想要作出一些事情,来向展宁证明,自己不比严恪差。可造化弄人,太后竟然会将两人的婚期提前,他尚且还没有证明任何事情的机会,展宁便已嫁了人。 自此后,鸿沟万丈,难以逾越。 —————— 严豫没有驾车,与严川各自骑了马离开京营。 京师京营在京郊,严川跟着严豫走了一阵,发现这位王爷越走越远,竟是要离开京营。 “这里已经没有旁的人了,有什么话便在这里说吧。” 即便心里对展宁嫁予严恪一事有怨怼,但这并不代表,他和严豫便可以相交。展宁对严豫的厌恶与抵触,严豫对展宁的别样心思,他都不曾忘。 严豫闻言勒马停步,环顾了下四周。出了军营,便是一片苍茫绿野,一眼望去,几乎瞧不见人烟。 这个地方说话,倒也不怕隔墙有耳。 “本想带你去见个人,但你不放心我,要在这里谈也可以。” 严豫微微笑着开了口,他一贯稍有露出这样不具侵略性的笑容,不过即便如此,他身上与生俱来的锋锐仍然让他的笑不具任何亲和力。 “说吧!”严川并不喜欢他,也不想与他多呆。 严豫手一抬,将一件物事丢予他,严川反射性地抬手接住,却看见手心里的是一块翠绿翠绿的玉佩,玉佩中间有着样式独特的徽印,徽印当中,隐隐有一个林字。 “这是什么?” 这徽印有些眼熟,严川想了一想才记起,这似乎是林相家的徽印。 “这是林家的东西,和你生母的死可有着莫大的关系。” “你什么意思?” 严川眼神一变。他的母亲,是汝阳王的第二任王妃,早在他周岁的时候,就已死在回家省亲的路上。这事当年便是一桩无头公案,即便是汝阳王亲手,也未查出线索。严豫此时莫名丢出一块玉佩,竟是要被林相和他母亲的死牵连在一起,他当然不会以为,严豫只是无聊得慌而已。 “我的意思还不够明白?你生母的死,你们当初遭遇的那场袭击,并非所谓的暴匪所为。试想想,王妃省亲,寻常暴匪岂敢有异动,又怎会严密到令九王叔都查不到线索?” 严豫话中的暗意呼之欲出,严川哪能听不出来,他闻言不由冷笑,这位王爷找他来说这些,就是为了挑拨他和严恪吗? “你是想说,我和我生母当初遭遇的袭击,是林相一手安排的吗?那我可真好奇,他有什么必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