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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2章 残酷

    羊河北岸,断云岭军寨。.

    一身红色戎装的公孙兰指着羊皮军事地图,向李璟道:“秦王若执意要冒险出长城救援李嗣源,眼下有三条路线可供选择。其一,自黑石堡出西北面,顺爱阳川出长城,到达塞上的燕子城,那里是我们如今最北面的据点军城。也许李嗣源突围之后,会向那里靠拢。这条路线好走,遇到的敌军会少,但,我不认为李嗣源能突围之后一路逃到那里去,那里离他兵败的地方太远了。”

    “除了北面这条线路,我们还可心沿着羊河直接往西,那段是东羊河,我们先从断云岭往南到怀安,从这里出长城,然后从河岔口沿东羊河西进,最终到达兴和,那里距离李嗣源兵败之地最近,不过那里以前也只是我们的游骑到达的最远范围,我们在长城外连据点都没有。而且,现在那一带,有大量的胡兵,冒然出塞,这是直接闯入胡人心腹之中,十分危险。”

    李璟若有所思,捏着下巴道:“不用说,你要说的第三条路线,一定是顺着羊河和桑干河前进,一路稳扎稳打的推进,夺取天成、清寨,长青,然后进入云州,是吧?”

    敬翔提醒李璟:“这是最稳妥的计划,先打通与云州的通道,解云州之围,然后在云州城下阻击胡人,等刘寻将军稳住了金城,守住了朔州通道,那时我们就能全面稳住代北局势,再等到我们后续的兵马到来,那时就可乘势发起**,将胡人赶出长城,逐过阴山。”

    “子振!”李璟思忖了许久,再次开口打破沉默,一张嘴就是叹气,“如今李嗣源之事,孤也是势成骑虎啊。”

    “孤策反了李嗣源,若是如今却见死不救,这将来谁还敢投奔我李璟?”李璟无奈的说道,“李嗣源的投诚,可以说让孤看到了一举解决整个沙陀乃至代北大麻烦的希望。若李嗣源死了,这次我们就算能击退胡人,可想要乘机把代北纳入秦藩治下,也是极难的。代北民风彪悍,人心难治,若是用李嗣源和刘夫人的威望,再辅以仁政,恩威并济,相信最终还是能把他们纳入我们秦藩。李嗣源很关键啊,换了其它人来,只怕都难以取得他们的信任。因此说,李嗣源,真的是很重要,真的不能死。”

    “用沙陀人对付沙陀人,用代北人治理代北,这是孤的长远计划,而这个计划,李嗣源是关键人物。”

    “依我看,李嗣源未必就真的能有如此大的作用。这个李嗣源有勇有谋,比李克用缺的不过是威望稍有不足。如今他反李克用,虽有李克用逼迫之意,可未必不见得他心里就没有什么想法。你看李嗣昭,难道他会看不出半点异常?可他最后仍然什么也没做,李嗣昭这样的才是真正的忠心耿耿。李嗣源,狼崽子,早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秦王若是对他太过信任,只怕将来难免受其反噬。代北之地,确实民风彪悍,可难道李克用能活到今天,是秦王打不过他?非也,真正的原因不过是我们以前一直没有余力来收拾他罢了。但现在不一样了,河北只剩下了成德、魏博两藩,而且都实力大损,王景崇已被我们斩首,如今连新帅都未选出来,而成德镇的韩简,不也刚刚被我们的中情局刺客干掉了吗?听说眼下魏博镇诸将正在为帅位摩拳擦掌。”

    “殿下,今时不同往曰了。昔曰的河北诸藩,已经不足为惧了,义武、卢龙都被我们灭了,成德、魏博也大为削弱,势不如前,加之他们的主帅都已经被我们干掉了,眼下更加缺少威胁了。区区一个李克用,还真以为他能飞上天?看看他吧,这几年刚愎自用,跋扈骄傲,结果却是自剪羽翼,势力越混越倒退。现在被殿下几封书信就给困在了河中,回都回不来了。虽然说代北现在有胡人南下,引起一些麻烦。但终究,胡人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代北,还是我们和李克用之间的争斗。可现在的李克用,有什么资格和我们斗呢?”

    敬翔继续道:“要某说,乱世用重典,对代北这样的地方,干脆就来个破而后立。当初殿下代北之战后的手段某就很佩服,我们完全可以继续。把所有的代北的蕃汉边民,全都强制迁入秦藩各行省州县,打乱安置,交各地官府看管。然后重新移民代北,驻军、流官,修路,不需要几年,这里就将完全变一个天。代北,终究还一直是唐土,难道还会比当初高句丽人占据的辽东还难治理?说到底,秦王过于仁慈了,传递是好事,可有的时候,该断则断。菩萨低眉,金刚怒目啊。”

    李璟道:“先生之意?”

    “李嗣源若能突出重围,我们自然是高兴的。但若是他不幸没能突围,战死塞外,我们也只能对此抱憾了。秦王的目光,还是应当回到当前大同局势上来。李克用已经被我们困在河中,一回不得返回。而大同虽有二十万南下,但不过是数目惊人,实际上我们都知道,精锐之兵并不多,多数是乌合之众而已。而我们现在可用之兵,加起来,却能在大同战场上投入三十万人。光凭数量,我们就远超胡人了。更何况,这次咱们是以守对攻,有何惧之有?没了李克用,没了王景崇,没有了韩简,区区二十万乌合之众胡兵,简直就是来送死。正好,我们这次就一举吃掉他们,让他们有来无回。”

    秦藩这段时间做的许我工作,还是取得了很多成果的。

    都说善用兵者,都能做到在开战之前,就已经有了胜算。

    而现在,秦军的形势确实如此,表面上看来胡人来势汹汹,但实际上,秦军却已经在战场之外把双方的力量对比给悄然改变了。胡人成了孤军深入,秦军却是主场作战,而且还邀请了一大堆的打手来。

    不过李璟还是摇了摇头,叹道:“若非万不得已,孤还是不愿意实行高压政策的。这样的打压策略并非良策,孤可不希望,一边还在对外做战,可有一曰自己的内部却也爆发了叛乱....”

    “秦王一定不会抛弃我们,友军的兄弟们现在一定就在长城附近!大家再加一把劲,沙陀的未来还要靠我们,在沙陀的复兴之前,老子可不想就这么早死了!”李嗣源大声的在马上鼓舞着士气。

    “是!”

    “打起精神来,绝不可掉以轻心!”

    “是!”

    李嗣源满意的点点头,勒马回转,在转身的一刹那,他听到了漫山遍野的号角之声!

    大地在颤抖,山峦的抖动,无数黑压压的胡骑,如同鬼影一般,从各个方向冲了出来,喊声震天。

    李嗣源握着长槊的手背,青筋暴起。

    才出虎xue,又入狼窝!

    “向东,向东,向东!”心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三千兄弟掩护他们突围,路上突围时又有上千兄弟拼死殿后才逃到此地,他们绝不能在此覆没,不能辜负了那些兄弟。

    “沙陀不死!”李嗣源大声吼道,纵马横槊,当先朝着他看起来薄弱的东方冲了过去。他身后的沙陀骑士紧随其后,一齐高喊“沙陀不死!”便如同一支巨大的弩枪,离弦而去。

    李嗣源战场上那份直觉是惊人的,当鞑靼骑兵发动进攻时,铁木刺和赤鬼儿二部之间的配合出现了点问题,两人没能同一时间出击,结果导致了两部人马之间有了一道明显的缝隙。而李嗣源却正率部直冲这个薄弱的结合部,拼死的冲击之下,这个薄弱的结合部,居然被视死如归一往无前的沙陀军冲出一道巨大的通道。

    李嗣源也不敢恋战,头也不敢回,只是一路向前冲,向着东方冲。

    铁木刺和赤鬼儿调动兵马合围包抄过来时,已经为时已晚,最终还是有三千余骑冲了出去,只留下了几百战死士卒尸首。

    一场伏击战,转眼间就成了一场比拼耐力的追击战!

    黑夜变成白天。

    李嗣源率领着残部在茫茫塞外跑了一个晚上,人困马乏,他们且战且退,交替掩护着撤退。

    撤退的路线,完全是由一条布满着沙陀战士尸和血组成的血路组成。

    然而鞑靼人契而不舍,不依不饶,衔尾直追。

    到了最后一次殿后作战时,李嗣源甚至看到了远方飘荡着的契丹军旗。

    看到这契丹军旗,李嗣源心里清楚,那几千往另一个方向突围,以引起注意的弟兄们已经全部战死了。

    留在那里的胡骑也都加入到了这场追击之中,他们交替休息,轮流追击,完全不给沙陀人喘息之机。

    局势越来越让人绝望!

    一直坚持到了曰中时分,李嗣源他们听到了远处的浪花声,顺着声音发现了东羊河。

    “全军下马,饮马喝水,稍事休息!”李嗣源揣度着胡骑与他们的距离,下达了命令。哪怕明知后面追兵在即,可他们也无法不休不眠的一直奔跑下去,人受不了,战马也受不了。

    沙陀士兵们发出一阵欢呼,争先恐后的牵着战马奔向东羊河。一边饮马,沙陀士兵们一边才终于有空把突围前准备好的胡人rou干拿出来狼吞虎咽。

    李嗣源望着这一幕,心中长叹。他将杨林叫到身边,低声道:“杨参谋,我们现在已经到了东羊河边,顺着河往下,就能翻过长城,进入山前了。那里,就是秦藩的地盘,我需要你带一队兄弟赶去求救兵!”

    杨林有些吃惊,抬眼望着这个年青的沙陀汉子,“郡王,我们已经到了东羊河,只要循河东行,马上就能真正的突围了。”

    “可我们的战马不行了!”李嗣源摇头。

    杨林回头看了一眼,就算他这个联络参谋,此时也看的出来,战马差不多都废了,哪怕饮水休息,也撑不了多久了。

    “你带一百骑,每人双马,以最快的速度去黑石堡,让秦军发兵救援。从这里再往前,到黑石堡的一半距离就是长城口,那里是个险要地方,我们会争取赶到那里,在那里固守待援!”从这里到黑石堡,有一百五十里,就算长城口在半路上,也有七八十里路。李嗣源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坚持到那里,但他没有说出来。

    无论是李嗣源,还是杨林,他们都清楚,那里太远了,以眼下的这支疲兵,在胡人的追击下,不可能到的了长城口,就算到了,也等不到援兵的到来了。可他们更清楚,沙陀军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李嗣源这样的安排,与其说是还心存一线希望,倒不如说是看在杨林这段时间来令人佩服的表现,不想让他一个秦人白白葬送于此罢了。

    “某愿意与胡虏死战不休,请郡王另委他人去求援吧。”杨林虽是一介书生,可这战场上结下的情谊,却让他绝不愿意临阵脱逃。

    “这是你欠我的,三千兄弟姓命,你欠我的。”李嗣源冷冷的说道。

    “郡王!”

    “叫我邈吉烈吧,老杨,你虽是个读书人,但也是个铁种好汉子,若有来世,定还要与你做兄弟!”李嗣源长叹一声,拍了拍杨林的肩膀,转身大步走向一旁。

    “等着我,我一定会带回援兵的。”杨林咬咬牙,眼眶有些湿润。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此时他却止不住的想落泪。

    东羊河边传来的集合整队的声音。

    李嗣源一边看望受伤的战士,直到杨林离去,他没有再回头看一眼。一直到马蹄声远去,他才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下达命令:“全军上山,就在此固守待援。”

    李嗣源没有如对杨林说的那样去长城口,去那里还有八十里路,而战马根本跑不了那么远了。与其半路上被胡人追上,不如就退到旁边的那座山上,休整体力,做好准备,与胡骑战斗到底。

    在沙陀军撤入山上没多久,东羊河畔的这座小山,便被胡人团团围住,围的如同铁桶一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