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 更与何人说
“主子,燕京來信了。”小东子走进燕王殿下的寝殿,将一封快马加鞭从燕京千里传到十二州的书信放到燕王殿下的书案上。看了一眼正躺在床上睡午觉的燕王殿下,蹑手蹑脚地想要退出去。 “站住!”小东子刚转过身,便听到了卫昶还带有睡意的声音。他转过身,挠头一笑:“主子,原來你沒睡啊。” 卫昶拥着被子坐起身,揉揉因未睡醒而有些迷糊的脑袋:“你等一下!本王此时不想下床,你将这信拆开帮本王读了吧。” “是,奴才遵命。”小东子走回书案边,撕开信上的封蜡,取出信读了几行后,先是露出了一个吃惊地神情,然后脸色慢慢变得凝重起來。 卫昶看平日里沒心沒肺的小东子竟变得如此心事重重,先是疑惑不解地皱了皱眉,然后又笑着揶揄他道:“怎么了,到底是尚礼斋歇业了,还是红袖坊关张了?究竟什么消息,能让你做出这般苦大仇深的神态來?!” “都不是。”小东子扭头欲言又止地看了卫昶一眼,轻轻叹了口气,缓缓放下手中薄薄的信纸,走到卫昶旁边,垂头丧气地回答道:“爷,小的说完后,您可一定要挺住啊。” 卫昶嘴角含笑,痛快地点点头:“你放心,知道阿槿还活着后,这世上已沒有几件能令本王心神不宁的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小东子舒了口气后,立刻换上了一副沉重的面孔,“爷,京中來信,说是霁月郡主忤逆枉上,草菅人命。已被皇上废去了所有的封号,赐去同契丹大王子耶律拓和亲了。并且……皇上新立了云南郁靖王府的休宁郡主为后。” 燕王殿下皱皱眉头:“怎么会这样?!柠儿本王是知道的,她平日里行事虽是任性了些,可本质上还是善良的,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去害人命呢?再说,柠儿虽脾气急躁,可她行事到底还是毫无纰漏的。就算是看谁不顺眼,想要处决了他,也绝不会被人抓到任何把柄。本王相信,她一定是被人诬陷的!可就算她是被人诬陷的,皇兄受了jian人蒙蔽,也不至于处罚柠儿处罚得这般重吧?!沐氏为后族,历代皇后全是出自沐氏。就算柠儿犯了多大的错,也不至于被废去所有的封号,派去和亲吧?!母后呢?母后为何不阻止?!” 小东子摇摇头:“奴才也不清楚。信中只是说,事发当时,皇上暴跳如雷,是铁了心肠要废了霁月郡主。周围在场的人,谁也劝不住。”小东子讲完之后,又接着吱吱呜呜地说道:“主子,其实……其实奴才方才就在想……这件事,会不会……” “就是她做的。”卫昶点点头,打断小东子,“若说是后宫之中哪个居心不良的妃嫔做的,本王绝对不信。柠儿自出生起便注定了要做皇兄的皇后,这么些年來,不论是当年皇兄仍为太子时的东宫,还是登基后的宫中,跃跃欲试想要谋害诬陷柠儿的人绝不在少数。可不论是怎样的毒计,柠儿总是能看破,并化险为夷。这么多年下來,柠儿什么肮脏的计策沒有遇见过?!若不是阿槿所谋划的计策,柠儿又怎会轻易上当?!” “主子您的意思是,这场风波原是舒阳郡主挑起來的?”小东子倒吸了口凉气,“她究竟是怎样狠毒的女子?竟然连自己的亲meimei都不放过!丧尽天良,令人发指!”骂着骂着,小东子突然注意到自家主子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他这才想起來自己口中的这个罔顾骨rou亲情的毒妇,不正是自家主子捧在心尖尖上的心上人吗?看着自家主子那一脸不悦的模样,他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尴尬地冲主子讪讪一笑。 卫昶摇头叹了口气:“你错了,她正是因为在意柠儿,才会这样做的。” “这是为何?” 卫昶看着挂在床边那把沐俢槿曾作为定情信物送给他的镶宝鎏金弯刀,微微一笑:“她终究是不够绝情。若她真的罔顾骨rou亲情,那她大可以不必多此一举,将柠儿排挤出燕京。毕竟,再怎么好用的细作,也不如自己的亲meimei忠心啊。可她到底是疼爱的柠儿的,知道若是柠儿真的嫁给皇兄的话。就算她再怎么小心,可只要计划实施下去,就终有一日会伤害到柠儿。所以,她才会费尽心机地弄了这么一场戏,逼着皇兄废了柠儿。若是本王猜的不错的话,如今这个登上后位的休宁郡主,恐怕也早已被阿槿掉了包,换成了她的人。” “那要是照这样说,舒阳郡主是要准备对皇上下手了吗?”小东子面色一惊,“主子,那咱们要不要采取点什么措施,防止她伤到皇上?” 卫昶轻轻一笑,摇了摇头:“你放心,她是不会伤害皇兄的。她只会一步步地,将皇兄变成个真正的孤家寡人,像她一样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再说,咱们即便知道她的意图,又能做什么呢?本王说过,只要她不危及皇兄性命,便绝不会干涉于她。本王已经负了她一次,绝不会再负她第二次。” 姜简只觉得自己的头很疼,胸很闷。满目黑暗中,似是有无数双手想要将她扯到黑暗更为浓稠的地方。她想大叫,可是喉咙却像是被人用浆糊粘住了一般,任她怎么用力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扭扭手脚,想要挣脱那一双双不怀好意的手,可奇怪的是,她的手脚也变得软绵绵的,使不上丝毫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那一双双形体莫辨的手拖往类似于地狱的地方。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她突然看到了一抹柔和的光亮,随着离那抹光亮越來越近,她的头也跟着晕眩起來。一阵昏天黑地的眩晕之后,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姜简抬抬手,又摸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她费力地支撑着自己靠着床边坐起來,开始打量眼前这个自己一直躺着的房间。 因为睡得太久的缘故,她的眼睛看什么东西都有些模糊。朦朦胧胧之中,她只觉得自己好像來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房间,陌生的色彩,陌生的陈设……满目陌生之中,她终于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翠锦放下手中的柏木托盘,欢天喜地地跑到姜简床边,拉着姜简的手又哭又笑:“姑娘,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谢天谢地!你都不知道,你当时有多吓人,呼吸都停了。就连太医都说,你沒救了。不过还好你命大,挺了过來!” 姜简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嘶哑着问道:“我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何太医要说我沒救了?!还有,这里是哪?我明明记得,我是在太后娘娘的寝宫之中啊。” “还说呢!”翠锦抹了把脸上的泪,“你都躺在床上昏迷了三天了,早就不在太后娘娘宫中了。这里,是你自己的寝宫!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我怎么成了皇后娘娘了,你可别瞎说!”姜简一愣,随即连忙捂住翠锦的嘴,“若是被旁人听了去,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 翠锦扒开姜简捂住自己的手,吃吃一笑:“我的好姑娘啊,奴婢可沒有瞎说,您现在真的是一国之母。皇上前日下的旨,说是要为您冲冲喜。这里是您的寝宫,,羲和殿!您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去看看外面的匾额嘛。” “可是,为何会这样?”姜简皱皱秀气的眉毛,“我分明记得,我是在太后娘娘宫中跳舞,就在舞跳完了的时候,二小姐突然冲了出來……然后……然后她给了我一巴掌,骂我是贱人……再然后……我就被她推进了湖中……可是,我为何会突然变成了皇后?陇儿当时的计划,并不是要我做皇后啊……我……” “行了!姑娘,您就别老是陇儿,陇儿的了!”翠锦满脸愤愤不平道,“您躺在床上,昏迷了整整三天。可是府中的人,除了第一日您气息紊乱时,沐夫人來看过一次之外,其他人竟然一个也沒來看过您!二小姐就不用说了,她是因为您才受累的,自然是不愿看到您给自己添堵。沐侯爷一直在忙着二小姐和亲之事,沒空來看您,这也说得过去。可是,大小姐呢?!您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差点就命丧黄泉,可全都是因为大小姐的计划。可她呢,竟然连一眼都沒來看过您,一句关怀的话,也沒问过。您还常跟奴婢说,当年在霍都时,她有多么多么维护您,可奴婢怎么觉得,她根本不像是您说的那样会在意您的死活的人啊。” 姜简目光一暗,有些落寞地低下了头,自己安慰自己道:“或许,她是又别的什么事耽搁了,才沒能來看我吧……” “姑娘,您就别天真了行吗?您如今可是六宫之首,处在深宫,随时会有人想要谋害您的性命。若是按着您的这个性子,早晚让人给欺负死!”翠锦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大小姐分明就是根本就不在意您的死活,身为meimei竟然对您这般冷漠。在奴婢看來,她这个自幼与您一同长大的meimei,倒还不如皇上呢!” “皇上?!皇上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