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言情小说 - 红袖弈江山在线阅读 - 六十 知我者谓我心忧

六十 知我者谓我心忧

    听了沐俢槿的话后,绿影面色一惊,结巴了半天才好不容易从口中艰难地挤出一句干干巴巴的:“小……小姐,您……您、您怎……怎、怎可……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沐俢槿慢悠悠地坐到撵上,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正因自己的一句话而大惊失色的绿影,勾勾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卫氏庙训,是要沐氏嫡长女坐这后位的。可是如今既然这皇后之位上坐的已非沐氏嫡长女,那么谁坐不都是一样吗?!再说,我可沒有见得这后位有何稀罕,想必柠儿也是如此想法。绿影,你明日向燕王殿下讨一块出宫的腰牌,替我出宫去办件事。”

    “是。”绿影出奇地乖巧地向沐俢槿福了福身。

    沐俢槿微微一笑,轻声对抬步撵的奴才们吩咐道:“行了,起驾吧,老是在这大风口上待着做什么?!”待到奴才们晃悠悠地抬起了步撵之后,她又含笑对着撵下的绿影缓缓说道:“绿影,等着看吧,这沉寂了许久的北燕王朝很快就要波涛汹涌了。”

    绿影抬头望着自家小姐在明明灭灭的灯火中不甚清晰的脸,突然觉得眼前这张自己朝夕相对的脸顿时陌生起來。她张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沒有说出來,只在这长长的宫道上留下了一声叹息。但很快,这声叹息就随着带着湿气的夜风打着旋儿地飘远了。只剩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望着沐俢槿渐行渐远的步撵。

    绿影举起头,望着被那高入天际的宫墙分割得七零八落的夜空,突然对自己的未來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恐慌之中。她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自己的主子。那个浅笑温柔,性子恬淡的女子绝对不是什么被人养在深闺,不堪一击的窈窕淑女,而是一条在时刻警醒,等待机会的毒蛇。她虽然不知道她究竟在谋划着怎样足以颠倒河山的大事,但她清楚地知道,自从管家婆子将她领到小姐面前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陷入了这场尽是权谋与算计的大局,根本无法全身而退。

    虽说她如今时刻陪伴在一条时刻可以令他送命的毒蛇身边,可事已至此,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的万丈深渊,她除了依附在主子身边外,已别无选择。如今她只能随波逐流,力求在这场浊流之中保全自己的性命。

    “你在看什么,竟是这样出神。”耶律拓缓步走到正望着湖面出神的沐佑柠身边,也随着她的目光往远处张望。

    沐佑柠回过头,冲身边的耶律拓嫣然一笑:“端阳国宴时间日近,京中各位稍有头脸的都忙得焦头乱额的。可偏偏王子殿下怎么就这样空闲,还能來这偏僻的山谷散心?”

    耶律拓撇撇嘴:“我又不是你们汉人,我们契丹人可不过什么劳什子端阳节。不过,你怎么出來了?!按例,你这个准皇后不是该进宫陪同太后娘娘料理宴会事宜吗?”

    沐佑柠转身抬脚向湖畔的石亭走去:“因为jiejie进宫了啊,朝中可不能有两个霁月郡主。这样也好,我倒落得个清闲。”

    “怎么,你jiejie进宫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吗?寒阙天中能有什么大事,竟要将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沐大小姐都唤进宫中了。”

    “能有什么大事?不过是太后娘娘想着利用这次端阳宴向世人宣告jiejie的身份罢了,所以才提前将jiejie接进宫中,好事先教她一些宫中礼仪。不过以我所见,jiejie行事向來是规规矩矩,毫无半点纰漏,太后娘娘倒是多此一举了。”

    耶律拓走在沐佑柠身边,抬手将一片落在她发间的叶子摘下,放在手中把玩:“你所说的不过都是你自己的猜测罢了,沒准儿沐太后并非是因此事才将你jiejie接进宫呢。或许……她是想让你jiejie代替你嫁给燕帝也说不定呀。毕竟你jiejie才是沐氏名正言顺的嫡长女,更何况,你jiejie性子可比你沉稳多了,也适合在宫中立足。于情于理,她都该让你jiejie进宫做皇后才是。”

    “不会的。”沐佑柠低下头,神情黯然,“定了是我,便一定是我。除非我死,否则绝不会更改。”

    “是吗?!”耶律拓望着静静地躺在手心的那片落叶,邪邪一笑,伸手将沐佑柠柔顺的秀发揉乱,“郡主娘娘,世事无常啊。在一切还未真正尘埃落定的时候,那就不要这么早地妄下定论。”

    沐佑柠嫌弃地将自己被耶律拓弄乱的头发捋顺,白了一眼正一脸得意的耶律拓:“你做什么?我这好好儿的头发都被你弄乱了!”

    耶律拓冲沐佑柠做了个鬼脸,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蜀锦盒子。他打开盒子,一支描金秀凤的镶宝鎏金飞凤簪跃然眼前。耶律拓拿起飞凤簪,向沐佑柠呲牙一笑,抬手用着簪子笨拙地为她挽了个最简单的侧髻:“这簪子可是我亲手做的,就为了做这个簪子,我可是跟首饰坊的老师傅学了好几天呢。你瞧瞧,我的手上被锉刀弄了多少伤口。”说着便邀功似的将一双伤痕累累的手举到了沐佑柠面前。

    沐佑柠伸手轻轻摸摸耶律拓手上横七竖八的伤口:“你怎么想起來做这女儿家的玩意儿了?我说这几天怎么不见你來烦我呢,原來是去做这个了。”

    “怎么样,喜不喜欢?”耶律拓眼巴巴地凑到沐佑柠面前,就等着被沐佑柠夸奖了。

    沐佑柠抬手摸摸头上那个歪歪斜斜的侧髻,冲耶律拓狡黠一笑:“你是想听假话,还是想听真话?”

    “假话如何,真话又如何?”

    “若是假话,那我定要看在你这双手,和你辛苦几日的份上,先是对你的手艺大肆嘉奖一番,然后再感动得涕泗横流,抱着你大哭一场了。可若是真话嘛……”沐佑柠歪头一笑,“真话就是我素來不爱这些钗饰之物,你也看到了,除非正式场合,否则我从來都是散着头发的。我就不明白了,女儿家好好儿的一头青丝,为何要被这些显示你们男子身份地位的钗饰给束缚住?”

    耶律拓低头一笑:“你这说法倒是新奇,我还是头一回听说。你这说法虽说听上去有些标新立异,可细细想來倒还真是这样的道理。是我欠考量了,日后再送礼定要好好儿打听打听收礼之人的喜恶。”说着抬手便要摘下沐佑柠发间的飞凤簪。

    “你做什么?”沐佑柠抓住耶律拓想要摘发簪的手,“半月前还教导我说给了别人的东西沒有再收回去的道理,怎么今日自己倒犯了这个出尔反尔的毛病了?”

    耶律拓委屈地撇撇嘴:“是你自己说不爱女儿家的钗饰之物的,这会儿怎么又來责怪我?”

    “我确实不爱钗饰之物,可是我又沒说我不喜欢你送的这个。”沐佑柠坐到石亭中,将头上的飞凤簪拆下來拿在手中把玩,“旁人送的我自然不爱,不过……看在你亲手做的份上,我收下啦。”

    “这样便收下了?!你就不问问我为何无缘无故地送你这飞凤簪吗?”耶律拓挨着沐佑柠坐下,含笑望着正聚精会神地研究飞凤簪的沐佑柠。

    沐佑柠用那支飞凤簪重新给自己挽了个堕马髻:“我哪知道你为何要送我簪子,你这家伙整日地沒个正经的,脑子里全是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看,就连你家后院的那群鸽子都猜不透你想的是什么吧?!”

    “我家后院已经沒有鸽子了,本來还剩了个阿肥,可是自从我迷上做菜之后,就再也看不到它的踪迹了。”

    沐佑柠暗暗翻了个白眼:“我竟不知你何时又喜欢上烹饪了,怎么,觉得茶道不好玩了吗?”

    “倒也不是不好玩,只是我怎么学也学不会。人要有自知之明不是,所以我便适时放弃了茶道,改学烹饪了。不过这学上才知道,烹饪可是比茶道还难学。我以前学茶道时,就算沏出來的茶再怎么难喝,可也毒不死人呐。沒想到,我昨日竟然……”

    “你昨日该不会把阿什纳给毒死了吧?!”

    耶律拓摇摇头:“说什么呢,纳纳可是我的青梅竹马,我怎么忍心呢?我昨日不过是毒死了一条从吐蕃运來的獒犬而已。”

    “你确定,阿什纳是你的青梅竹马?!”沐佑柠嫌弃地往耶律拓远处挪挪,拂了拂身上生出來的鸡皮疙瘩,“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昨日做了什么鬼东西,竟能把獒犬都给毒死。”

    “也沒做什么特别的,我觉得肯定是那只獒犬自己的问題,不怨我的菜!”耶律拓满脸委屈地说道,“我不过就是用薏仁米,白果和绣球花熬了一锅粥而已嘛,嗯……然后我为了让粥显得浓稠一些,又加了点白矾水。”

    沐佑柠艰难地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白果,绣球花,白矾水……王子殿下,你告诉我,你还想往里面加点什么?!要不要我帮你去药店买点砒霜啊?”

    耶律拓瞪大眼睛,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哦,原來白果和绣球花还有白矾都是有毒的呀?!怪不得阿什纳那家伙怎么说都不肯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