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欢乐极兮哀情多
“娘娘,沐家小姐來请安了。”苏嬷嬷面色匆忙地走进太后寝殿,向正在与皇上一同用膳的太后娘娘福了福身,恭敬地说道。 太后娘娘挑挑眉,摇头无奈道;“这俩孩子可真是的,还真会挑时间,一个刚走,另一个便立刻來了。” 皇上放下手中的象牙箸,冲母后微微一笑:“要不要朕先回避一下,也好让母后与沐家小姐聊聊悄悄话儿。” “不用,本就沒有什么悄悄话儿可以聊。钦国侯府一向礼数齐备,她來见哀家,不过是因为进了宫后,还未曾给哀家请安罢了。想來,小六拒绝咱们给她俩赐婚的事,她应该还不知晓。所以,也就沒什么要紧的事。”太后娘娘看了苏嬷嬷一眼,吩咐道,“你去叫她进來吧。” “不知道?!”皇上意味深长地笑笑,“可朕怎么觉得,这事情好像沒有母后说的这么简单呢?” “哦?皇上此话怎讲?” 卫昫端起面前的骨瓷杯子呷了口茶,缓缓地说道:“儿子可是听说,今日阿昶与沐家小姐在御花园的水榭之中一起待了一下午,还被撑船的小太监撞见两人相依而呢。” 听了皇上的话后,太后娘娘的脸立刻变了色:“竟然还有这事?可……若是如此,小六又为何会拒绝哀家为他和槿儿安排的赐婚呢?他这是将母后当什么了,认为为他费心费力地母后是个笑话吗?!而最可笑的是,后宫之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哀家竟一点也不知晓。” “母后不知此事倒也不奇怪,那水榭正居湖心,本就无甚人迹,再加上当时在身边伺候的皆是两人心腹,自然也不会将主子们事轻易透露半句。孤男寡女地私相授受,传出去也不好听不是?!”卫昫走到母亲身边,安抚得拍拍母亲的肩膀,“其实,若不是蕙昭仪与朕讲了此事,朕也会像母后一般蒙在鼓里呢。” “蕙昭仪?!”太后娘娘嘴角轻扯,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她已经位升昭仪,眼见着又要封妃了,怎么还这么不知满足?!她与皇帝讲这事,恐怕不是为了什么燕王殿下与槿儿的名声吧?皇帝,你这位宠冠后宫的昭仪娘娘可是在觊觎后位呀。” 卫昫胸有成竹地笑笑:“母后英明,可这也不能怪她。但凡是个人便向往上爬,谁不知道那树顶的果子最新鲜呢?只是有些东西,是他的,生來便是他的;不是他的,任他机关算尽也不会得到。” “你能这样想便是极好的,回去后找个时间提点提点她,别叫她仗着你的宠幸就胡來。平日里嚣张跋扈也就算了,哀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她若是对后位动了心思,就别想着哀家对她手下留情了。这些年,她与她父亲手上沾的那些人命,也足以扳倒赵氏一族了。”太后娘娘神情狠厉,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皇帝,咱们呕心沥血地布了这么多年的网,马上便可以为咱们捕条大鱼了。” 卫昫点点头,坐到母亲身边:“不急,母后,您也知道,儿子向來贪心。总觉得若只是用这张网捕条鱼有点大材小用,儿子还想将想要跟儿子抢这条鱼的鱼鹰也给捉了,一了百了。” 太后娘娘低头轻笑:“皇帝呀皇帝,你可是比母后狠多了。只是,若是这样的话……一切可都安排妥当?” “那是自然,到时候母后只等着与儿子一同看戏便是。只是……不知母后是想要先吃鱼羹呢,还是想要先吃烤鸡呢?” 太后娘娘满脸宠溺地点点皇上的额头,嗔怪道:“这么大人了,真是沒个正形!只要是儿子亲手捕的,母后都喜欢。事成之后,母后要带着儿子亲手烹制的菜肴,去面见咱们卫氏的列祖列祖宗。告诉他们,儿子争气,沒有愧对先人。” 卫昫刚要张口,便被同沐俢槿一起站在太后娘娘寝殿门口苏嬷嬷给打断了。苏嬷嬷向殿内正在谈话的两人福了福身,低眉顺眼地通报道:“娘娘,沐家小姐到了。” 太后娘娘点点头,慈眉善目地向沐俢槿温柔地笑笑:“槿儿,快进來。哀家正在与你皇帝表哥谈论你的事呢。” 听到太后娘娘对自己的称呼后,沐俢槿低头勾勾嘴角,露出一个冷漠的笑容。太后娘娘既然敢于在皇上面前公然叫自己的名字,而不是用柠儿的名字称呼自己。看來,是将自己身份已经透露给皇上了。而自己也终于要正大光明地出现在这北燕王朝的权利角斗场之中了,以北燕郡主的身份。 想到这儿,沐俢槿抬头冲太后娘娘温婉一笑,抬脚踏进大殿,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向太后娘娘与皇上行礼道:“小女沐俢槿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见过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卫昫与母亲对视一眼,冲跪在地上的沐俢槿柔声道:“起來吧,自家人不必多礼。” “是,小女谢陛下恩典。”沐俢槿乖巧地站起身,立在殿中。 太后娘娘看沐俢槿如此有礼,满意地点点头,伸手冲她招呼道:“你这般拘束做什么,咱们都是自家人。來,过來坐,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是。”沐俢槿福了福身,低着头恭顺地坐到太后娘娘身边。 卫昫饶有兴趣地上下仔细打量了沐俢槿一番后,觉得眼前这个与柠儿有着**分相似面孔的女子好像并沒有如传闻中描述得那般传奇。不过是看着比柠儿乖巧些,也知礼些罢了。她这眉眼细看上去甚至还不如柠儿精致。 他在她身上并沒有看出丝毫什么不输男儿的通世之才,和身为一国储君那杀伐果断的狠厉來,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判定。或许,眼前这个女子真的就只是钦国侯藏在深闺十六年的女儿罢了,并非是什么满腹心机的黑齿国余孽…… 正在卫昫疑惑于沐俢槿的身份时,太后娘娘已经拉着沐俢槿,讲着自己恢复她身份的计划:“槿儿,哀家知道,这些年,你为了咱们大燕的国运受委屈了。哀家与皇上商量过了,想要趁着此次端阳国宴的机会诏令天下,将你还存在于世的消息散播出去。哀家要让天下百姓都知道,咱们大燕有你这样一个为了国运而忍辱负重十六年的世家贵女。对了,皇上还要为你加封,擢你为郡主。我们连封号都为你选好了,皇帝,你跟槿儿说说她的封号。” 可是,太后娘娘说完之后,等了半天也沒有听到卫昫的回答。她十分疑惑地回过头,发现卫昫正眉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沐俢槿,那目光炽热得似是能将沐俢槿身上烧出个洞來。看着卫昫目不转睛的样子,太后娘娘心中一惊,顿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莫非,皇上也看上槿儿了?!可是,若照着撑船太监今日所见,槿儿与小六才是情投意合。按照祖制,皇后确是该是槿儿。可是小六好不容易才喜欢上一个固陇公主之外的女子,若是成全了皇帝,那小六对自己与皇帝的隔阂恐怕只会更深…… 太后娘娘无奈地叹了口气,拍拍皇上放在膝上的手:“皇帝,皇帝!?皇帝,皇帝!哀家在同你说话呢!” “嗯?!哦!”被母后这么一叫,卫昫终于回过神來,他讪讪一笑,抱拳向太后娘娘赔礼,“母后方才与儿子讲了什么?儿子刚刚在想今日的一份奏折,不小心走了神,还望母后恕罪。” 太后娘娘温柔地摸摸儿子的头:“哀家知道你政事繁忙,又怎会责怪你呢?哀家方才是想让你同槿儿讲讲她封号之事。” “原是这样,儿子方才真是无礼了。”卫昫冲母亲恭顺地低头一笑,再抬起头望着沐俢槿的眼睛中却满是质疑与试探,“原來你便是槿儿表妹,这可真是亲姊妹呀,与柠儿生的简直一模一样,就连与柠儿青梅竹马长大的朕都认不出來你们呢。只是,阿昶是如何一眼便将你们分辨出來的呢?” 听了卫昫不怀好意的讯问后,沐俢槿得体地嫣然一笑:“可说呢,殿下将槿儿认出來时,就连槿儿也是被吓了一跳呢。或许是因为殿下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吧。其实,陛下并不一定真认不出來。只是陛下公务繁忙,自然沒有太多的精力与目光放在槿儿这里。故此,才沒有察觉罢了。” 卫昫点点头:“槿儿说得有理,看來朕真是太少将精力放在后宫之事上了,竟连这桃代李僵之事也未能察觉。日后,朕一定改。” 沐俢槿向卫昫行了个礼:“陛下言重了,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何必这般介意呢?别说是陛下了,恐怕就连槿儿的父亲也不能轻易将槿儿与柠儿分辨出來。” 卫昫为自己斟了杯茶,望着杯中澄澈的茶水微微一笑:“若是这样,朕这心中倒还好受一些。对了,你还不知朕与母后为你选定的封号吧?” “槿儿愚昧,并不知晓。” “舒阳。”卫昫眸中带笑,盯着沐俢槿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朕不管你从前是如何遮掩行事,朕与母后只希望你日后摒弃掉从前那些难以回首的过往,和乐度日。只如月光般舒和,高阳般正大光明。” 沐俢槿捕捉到卫昫眼中的警告与敌意,她柔柔一笑,跪到地上行了个大礼:“槿儿谨记陛下与太后娘娘教诲,日后必定正大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