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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节 忠孝之间

    
    
    公孙度看不上袁谭结盟鲜卑,不代表其他人就不心动。且就在郭图远赴辽东游说公孙度的之时,一封来自塞外的书信摆被摆放在了并州刺史高干的案牍上。而信尾的署名上赫然写着"弟袁谭"三个字。

    这已是高干在伪陈覆灭后,第三次收到袁谭的来信了。在上两封信中袁谭先是细数袁绍对高干的恩情指责他不该向曹cao投降,之后袁谭又以帝王的口吻表示他不计前嫌仍相信高干对大陈忠心,并希望高干能接应他入并州。高干当时只看了一半就冷笑着将信丢入了火盆之中。袁绍于高干有提拔之恩确实不假。可他高干也没白享舅父的恩情。想当年若非他与荀谌游说韩馥让出冀州,袁绍又岂能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冀州。所以在高干的眼中袁谭一番举动简直就是跳梁小丑,令人看了即是好笑又是不屑。

    不过让高干颇感意外的是,相比上两封书信的不自量力,袁谭此番来信无论是在语气上还是在姿态上都收敛了不少。其在信中既没有以君王自居,也没有大骂高干忘恩负义,而是与高干称兄道弟起来。以高干对袁谭的了解,除非是到了山穷水尽的紧要关头,否则依那位表弟的脾性是不会轻易服软的。可袁谭偏偏又在信中自信满满地宣称,他已收服鲜卑步度根部。也正是这一点让高干微微有了些许心动,以至于没有像上两次那样将信直接丢入火盆。

    眼见高干摩挲着书信迟迟没有作声,一旁的谋主卫固不由试探着问道,"使君,袁谭来信可是求使君收留?"

    卫固字仲坚,出身河东名门,足智多谋,曾为河东郡掾。后因曹cao在河东严惩兼并,杀戮颇多,遂弃官出走闲居并州。高干闻讯后亲自上门请其出山聘为谋主。而今卫固俨然已成高干信腹谋士,高干在其面前自然也没多少顾及。

    面对卫固的询问,高干顺手就将书信递给其道,"袁谭声称其已收服鲜卑步度根部,愿率部与吾携手南下征讨曹、蔡二贼。"

    耳听袁谭找来了外援,卫固赶紧接过书信仔细看了一遍,继而两眼放光道,"此乃千载难逢之机。使君万不可错过!"

    "鲜卑人狡悍善战,连漠北匈奴都不是其对手。仲坚先生真信袁谭能收服鲜卑人?"高干狐疑地反问道。他可不怎么相信像袁谭那样的草包能收服凶悍的鲜卑人。

    卫固却不以为然地捻须说道,"袁谭是否收服鲜卑无关紧要。只要其能领兵南下便可。"

    高干从卫固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杀机,于是赶紧追问道,"先生此话怎讲?"

    "曹cao在河朔之地残害忠良,屠戮百姓,早已声名狼藉。若袁谭引鲜卑人入关讨曹。河朔豪强必会闻风起事!以使君之声望届时只需登高一呼,定可称王并州!"卫固说到这里,原本青灰的脸上犯起了一阵不健康的潮红。世人都道卫固去年弃官是不想与曹cao一党同流合污,可卫固自己心里却十分清楚他那时是被曹cao吓跑的。

    同河朔诸多豪强一样,卫固的家族在老家河东兼并了大量土地,蓄养了众多家奴。曹cao前年整治兼并的举措无疑是侵犯到了卫固家族的利益。为了抵制曹cao下发的政令。卫固的家族不仅在地方上对朝廷下派的官吏阳奉阴违。卫固本人更是利用其在朝中的关系上窜下跳,意图借清议向曹cao施压。卫固本以为这样就能逼迫曹cao收回成命。可谁知事情最终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曹军先是以吹枯拉朽之势诛灭了起兵反曹的张晟等河内豪强。之后还未等卫固为诛三族的张晟兔死狐悲,许都便传来了御史赵彦被曹cao侍卫当街砍杀的噩耗。一时间张晟与赵彦的下场将河朔的士族豪强震慑得惶惶不可终日。而曾与赵彦书信往来甚密的卫固。为了不连累自己的家族,更是被吓得直接弃官而逃。

    不过卫固虽逃离了河东,但他在内心深处依旧日日夜夜都在想着如何回到河东重整家业。而眼下袁谭南侵的计划无疑给了他复仇的希望。在卫固看来,河朔乃至天下痛恨曹cao者绝不止他一人。只要能扳倒曹cao,维护自身的特权。河朔的士族豪强不介意同任何人合作,哪怕对方是逆贼。是强盗,是异族。

    高干心里也十分清楚,卫固投靠他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重回河东。若非如此以卫固出身与名望根本不会屈居于他这等武夫之下。须知就算是在高干最风光的时候,他也没能招募到一个并州名士。不过高干虽重视卫固,但他终究也曾同曹军交过手,知道曹cao是个何等难缠的人物。

    想到这里,高干便忍不住心虚道,"曹cao诡计多段,帐下更是猛将如云。况且还有东莱蔡安贞当其爪牙。仅凭胡人与豪强曲部怕是难成大事。"

    卫固耳听高干提起蔡吉,当即收敛起了脸上的激动表情。不可否认而今的蔡吉已超越孙策、刘备、马腾之辈,成为了与曹cao、刘表并肩的大诸侯。她的态度无疑会左右到天下局势。而蔡吉恰恰又与曹cao结有姻亲之盟。一旦曹cao受到攻击,于情于理蔡吉都会出兵相助。然则眼下是乱世,乱世之中什么不合情理的事都会发生。

    就见卫固沉吟片刻后,忽然失声笑道,"老夫听闻蔡安贞素以汉之忠臣自居,却不知当忠孝难两全之时,其会选忠还是选孝。"

    卫固所说的"孝"自然是指曹cao与蔡吉之间的翁媳关系。听出弦外之音的高干似懂非懂地追问道,"先生意思是?"

    卫固抬起头笑而不语,旋即便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了高干。

    高干接过信拆开一看,原本狐疑的双眼瞬间充满了差异,"这这是"

    不等高干将落款人身份说出口,卫固便已自顾自地侃侃而谈道,"曹cao嗜杀成性,目无天子。使君若能救天子于水火,那便是汉室中兴之臣。"

    高干曾追随袁绍建立伪陈国,也曾在袁谭、袁尚兄弟向其求救时投降曹cao。但这丝毫不影响卫固用"汉室中兴之臣"来怂恿高干。而高干本人对中兴之臣的头衔颇为受用,但见他看了看手中的书信,又回头瞥了一眼案牍上的袁谭的署名,眼中不禁流露出了向往之色。

    建安六年的年末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海湾,表面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但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这一年的秋冬却是难得的太平。除了南方的刘表、张羡、刘备、孙策尚在长沙城下对峙,其余诸州皆已休战半年有余。特别是长江以北的徐、青、豫、兖四州经过一年多的修生养息。俨然已呈"粳稻丰积"之相。

    然而身处许都深宫的汉帝刘协却并没有因这一年的风调雨顺感到高兴。相反随着冬至日渐临近,天子的脸色那一天黑过一天。原来依制天子本该在冬至日接受万国及百僚称贺。可曹cao却以在邺城筹备开科取士为由,从许都抽调走了荀彧等一干在朝重臣。仅留其子曹昂留守许都。没有曹cao爪牙环顾在侧固然是让刘协轻松不少,可到了亚岁朝堂冷清又令身为天子的他颜面无光。

    想到故意在邺城另开幕府的曹cao,刘协不由将目光扫向了堂下站着的右将军曹昂。和这个时代大多数男子一样,曹昂在婚后蓄起了胡须,加之数年来戎马生涯所积蓄下的气度。都令其神形都愈发接近于他的父亲曹cao起来。虽说父子容貌相似本乃天经地义之事,可看着曾经的心腹之臣外貌越长越像自己的心腹之患,刘协心里真是五味俱杂。

    不可否认,曹昂对刘协的忠诚可昭日月。所以有不少忠汉却又畏惧曹cao的臣子都曾规劝刘协,先蛰伏个十年,待曹昂继承曹氏家业后。再命其还政天子。这些臣子的说法也不无道理。曹cao今年已四十有六,过个十年、十五年就将年近花甲。到那时的刘协则正值壮年。一个垂垂老矣,一个意气风发。再有曹昂相助,天子亲政还不易如反掌。

    可惜从小饱受权臣威胁的刘协在内心深处不信任任何权臣。甚至包括曾经帮助过他的曹昂与蔡吉。他所追求的是忠于他刘协的军队,忠于他刘协的武将,忠于他刘协的文臣,而非他人施舍的些许皇权。因为在刘协看来只有建立在军权的皇权才是真皇权。没有军权的皇帝不过是只关在深宫里的金丝雀。

    站在董承身后的曹昂能明显感受到天子正盯着自己看。但他不敢抬头,也羞于抬头。作为曹cao的长子曹昂十分清楚父亲此番在邺城开科取士是为了日后在邺城建幕府做准备。话说幕府邺城虽不及当初袁绍自立为帝来得惊世骇俗。但两者在本质上其实并没有太大差别。这令素来忠于汉室的曹昂羞愤不已。为此他曾不止一次劝说父亲放弃此等大逆不道之举,可换来的却是父亲的冷眼斜视与拂袖而去。

    那个曾经抱着自己笑称日后要在坟前立碑"汉征西将军之墓"的父亲去哪了。那个教导自己"仁、义、礼、智、信"的父亲又去了哪里。一想到曹cao离开许都时绝决的背影,曹昂的心头就没有来地一阵刺痛。至于一些好事之徒有关曹cao欲取汉代之的流言,他更是想都不敢去细想。生怕某个传言的细节恰好对上父亲的布置。

    眼下的曹昂最不敢面对的有三人,一是父亲曹cao,二是天子刘协,三便是远在东莱的蔡吉。曹昂为自己没能阻止父亲羞愧不已,更痛恨自己没能守住与蔡吉之间的约定。所以当曹cao为其定下婚事时,曹昂几乎如提线木偶一般接受了父亲的安排。至于对蔡吉的思念与愧疚,则只能被他深埋在了心底。

    且正当曹昂在内心深处饱受忠孝矛盾煎熬之时,忽听耳边传来了天子年轻而又庄严的声音,"天下未定,百废待兴,朕决定今年免贺冬之礼。"

    刘协免除贺动之礼的决定,让包括曹昂在内的文武大臣们长松了一口气。须知此番曹cao不仅掉走了朝中大批大臣,就连周边番部属国的使臣也纷纷转道邺城去向曹cao贺岁。也亏得年轻的天子够识相,否则到了冬至亚岁那天,大殿之上道贺之人寥寥无几门可罗雀,那才真叫是有失国体。

    刘协冷眼横扫了一番堂下的文武大臣,不禁兀自冷笑,这便是朕的朝堂。也罢,求人不如求己。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的刘协,先是撇了眼站在武官之首的国舅董承,旋即轻咳一声点名道,"董国舅、右将军。"

    "臣在。"被点名的董承与曹昂双双出列。

    "年后朕欲出城郊祀。此事便劳烦二位卿家也。”刘协语调和善地吩咐道。

    郊祀即郊祀祭天是中国古代国家宗教的中心活动,帝王通过“绝地天通”,来获得沟通神圣世界与世俗国家的独占权,以之作为王权合法性的基础和终极来源。郊祀古已有之,不过直到汉武帝时才定下具体的郊祀之礼。起初郊祀之礼具有强烈的方术和游仙色彩,待到汉末王莽方则被确定为儒家祭祀体系。相较之前的郊祀之礼,儒家的祭祀体系更为繁复,天子拜于堂中,八侑舞于殿下,一样都不能少。

    当然这都是两汉鼎盛时期的事了。而今天下大乱皇权衰微,虽然郊祀祭天的细节受郑玄等鸿儒的影响不断精致化,可相关的规模却是小了许多。至少在刘协登基后并不是每一年都会举行郊祀大礼。但刘协终究是天子,他说要郊祀在场的臣子也无法反驳。更何况年轻的天子前一刻还体恤百姓免除了贺冬之礼,此刻自然也不会有人上前驳他面子。

    于是就见董承与曹昂两人齐声领命道,“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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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各位书友七夕节快乐。下一节小蔡会回归,敬请期待(*^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