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北六
陆 朦朦胧胧中有细碎人声在耳畔边响起,我缓缓睁开眼睛,一缕亮光从眼缝中钻进来,如同锋利银针刺穿一切。待这阵不适过去后,我才勉强看清眼前一切。这是一所蛮金人居住的账包,墙上挂着打猎得来的灰褐狼皮,左手边是煮得正沸的水,一股股热气在铜壶上方氤氲不散。 不知是何人走上前来看了我一眼,随后惊呼道:“她醒了。” 这时,我已完全睁开了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如麻雀五脏的蛮金账包。容不得我发问,一位漠北女人走上前来伸手摸了摸我额头,确定无事后松了口气。 “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儿?”两个从醒来后一直困扰我的问题。 漠北女人端来一碗浓药,用汤匙舀满一勺递到我嘴边,“是应先生送你到这儿来的,他人很好你不用怕的。” 我微微蹙眉,才明白原来那铜壶里煮的是药。我讨厌喝药,以前都有人替我喝,今日那人不在便只有我来张口喝下这难喝的汤药了。 “应先生?”我擦擦嘴角问。 刚才她说起应先生这三个字时,眼神里无不流露出崇拜、敬仰之情,许是这位应先生是位德高望重的长辈。 “行军打仗,我是不懂的。可轮到一个女人都要来上前线,难道大秦皇帝手下就没有男人了吗?”她说这话时,明显是在替我打抱不平。 我抿住嘴唇笑了一笑,淡淡说:“我也曾以为你们漠北女子个个都是手拉强弓的奇女子。” 她被我这样一说,也笑了一笑,“我叫琪琪格,你昵?” 我喝完最后一点药,将碗交到她手中。一句话卡在喉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那一瞬,脑海中一片空白,没有一处是色彩,似有人在疯扯着自己头发,快要爆炸。 “我是谁……”我精疲力竭地看了一眼被我吓呆了的琪琪格,“你能告诉我是谁吗?” 琪琪格摇摇头,尖叫着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她带着一个模样俊秀的蛮金男子走了进来。 “他是谁?应先生?”眼下我能够想到的人的名字就只有这个了。 男子摇头否认,轻轻步到床前,压住我手替我把脉。 片刻之后,他对我温文说:“你身上伤虽刚好,但身子还是虚的,须得好好养着,不能太过喜太过悲。不然的话,旧伤复发便会落下病根,再难根治。” 我知道他是郎中,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他的手,哀求道:“能告诉我,我叫什么吗?” 记忆在脑海里如一块一块摔成碎片的明镜,散落四处难以拼凑,它们在我努力凑合努力回想努力寻找下,终于逐步愈合。只是有一抹阴翳处,它迟迟不肯归来。我越是去想脑袋便越是疼,仿佛那块记忆在故意躲避我。 琪琪格紧忙安慰我,她用装有冰水的羊囊袋放在我额头上滚动。那一瞬,脑子里那块记忆也随之沉睡。 男子他淡淡看着我,嘴角一动一动的,欲言欲止。显然他知道我的一些过往,我拖住他再一次苦苦哀求,祈求他告知我发生了什么?我又是谁? 火炉上铜壶烧得‘噗噗’作响,外头狂风卷夹着鹅雪在天地间肆虐不止。然而,账包内却安静的出奇。 琪琪格瞅瞅我又瞅瞅固执的男子,“努尔巴你若是知道就告诉她吧,就当在为天神做好事,如何?” 我不敢抬起头直视他,只觉得他在看我,又或是在看被我掐出血丝的手。 他还是固执,一把挣脱开我手,起身前嘱咐琪琪格好些照顾我,随后掀开帐门,一个跨步淹没在一片迷茫白雪中。 努尔巴走后,琪琪格同我讲了许多关于他的故事,一双如草原清溪般明澈的眸子里满满的全是爱恋。 我一直陷入在失去记忆的漩涡之中,不停挣扎不停扑腾,望有个人能走过来拉我一把,救我出囹圄。我抱着羊毛被子缩在床沿的角落里,琪琪格说起努尔巴时的神情似曾相似,好像以前自己也经历过一样。 琪琪格坐在床边,不知该怎么安抚我,弯腰替我拉拉被子:“你好好休息吧,等晚些我再来看你。” 我默默点头,身子慢慢缩进了羊毛被子里。 夜晚,外头风雪声似乎小了些,偶有几阵凄厉狼嚎在漠北月色下的草原里飘荡。床头边火炉里的木炭已所剩无几,铜壶外边给镀上里一层黝黑薄薄的灰尘,整个帐包里幽暗清冷,像座荒废了许多年月的破庙。 我半宿无法入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眼睛怆然无绪望着帐包顶,。听琪琪格说:我本是大秦皇帝手下的一名女将,因战乱被敌人打成重伤丢在战场中,恰巧应先生经过,把我从死人堆里救了出来,捡回一条命。 自此,我有了疑问,那位应先生是何许人也?能将我一位敌军救回来。 不过,也难怪努尔巴他不回答我的谜题。 只是,我怕自己会活在‘碎镜’里一辈子。 下半夜时,帐门忽而被人掀开,一阵寒风袭卷进来。我惊得坐直了身子,死死盯着站在帐门前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