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天五
伍 经历了赵六叔一事,我变得安分了许多,不再女扮男装伙同紫儿溜出府耍。虽说整天十二个时辰对着女德、 女红、绣花针什么的,但我自有自己的乐趣。前些天,十娘来看我,她知我因为赵六叔一事心里不舒服,便托人在鸟市里寻了只虎皮鹦鹉来给我解闷。的确,逗着鹦鹉我心里开朗了许多,听十娘说,鹦鹉学舌最为厉害,勤加苦练,说不定还能哼哼唧唧出一段小曲儿来。 奔着这个念头,我每日抱着鸟笼走在后花园湖边的水榭里,咿咿呀呀对着它讲个不停。 紫儿听了我的小曲儿,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差点憋出眼泪来,只差没说“小姐,求求你不要唱了” 我有自知之明,便以肚子饿为由支她去膳房端点糕点来。紫儿走后不久,从她走出的那个方向就传出一道比铜铃还要响镗的笑声。 鹦鹉还是鹦鹉,而我累得早已经不像个人了。抱着最后一试的想法,我喝两口茶,清了清嗓子,端起了把式,扭扭捏捏地在水榭里边唱道:“愿君红尘得伊人,愿君莫惜金缕衣,知否知否,陌上糟糠等君归……”我记得这段是在我六岁之时,爹他抱着我到临仙楼里去听的,那还是我第一次去临仙楼,唱曲儿的正是当时还只有十二岁的十娘。 正唱得飘仙忘我,水榭里忽然平白无故出现的人,生生将我从幻想中拽了出来。我一个激灵一瞅,好家伙!原来是那个斯文败类、人面兽心、万里挑一的登徒子!我目光凛凛,微微扫视了下他,得出结论:嗯,的确是个衣冠楚楚,令人讨厌的人! 我还没发话,他便抢在前面,一副正派十足的样子,“在下路过此处,却被站在水榭里喉咙的姑娘给吸引了,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我挑起鸟笼,啐一声,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嘁,油嘴滑舌,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上次在临仙楼……” “临仙楼什么?”他凑了过来。 “你……”我手举在半空中,抖了几下又放了下去,我可不想在自家院子里放火,于是狐媚一笑,“敢问公子大名?想必能在上京城户部尚书连大人府上自由走动的生人,尤其是像公子这样一表人才的生人,应该不是皇亲就是贵族吧!”我是如此猜测的没错,上京城中王公贵族家的儿子,我不敢说都认得,但也都耳濡目染,眼前这位就连听都没听说过。 他温尔笑道:“在下华生,并不是姑娘口中所说的皇亲贵族,只是在战场上打打杀杀的一介武夫罢了” ‘噗’我哈哈大笑,差点将嘴里的茶水一股喷出来。 “你?练武的?打仗的?”我不禁嘲道,要说他练武强身我还相信,要说他练武上战场杀敌,我还真不相信。这胳膊还没爹爹商队里的那些镖客粗,还敢说是将士?真是叫人笑掉大牙,“我还是天下兵马大将军呢!”我跳到长凳上,一面比划一面捂着肚子笑。 他似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姑娘若是不信,在下也不勉强了。不过,姑娘你这样做难道不怕掉进水里吗?虽然现在是春天,但湖水毕竟是没暖起来的啊!” “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左一蹦右一跳脚下灵活的在长凳栏栅间踹动,就是为了证明他是错的,“就算我掉进了湖里也不怕,姑奶奶我体质好,风寒疾病等等都离我离得八尺远近不了身” 或许真是天妒英才,我脚下一个不留神,甚至重心往后一扬,只听得‘噗通’一声,安静如镜的湖面被一坨巨硕的物体闯入,顿时掀起了一大片涟漪不止的水花。 岸上婆子闻声大喊:“来人呐,小姐掉湖里啦!” 幸好湖不深,我打着抖满头雾水的狼狈站起,恶狠狠地望向站在水榭里气定神闲的华生,牙齿恨得咯咯响。 问:春湖水暖谁先知? 答:人先知 紫儿在火盆里生起了一盆火火红红的炭火,我裹在棉被里裹成了一只粽子。紫儿忙里忙外的替我烤干衣服又去膳房拿熬好的姜汤给我喝。 这时无论我怎么教都教不好的鹦鹉说话啦! “活该,活该,活该”不知死活的贱鸟边说边欢腾的扑扇着翅膀。 我怒喝一声,“紫儿,等下我要喝鸟汤!” 紫儿瞅了鹦鹉一眼,抿住嘴,飞快取下鸟笼走了出去,估计是去交给膳房里的厨子了。 还未到一盏茶功夫,娘她哭天喊地的丧音从长廊东头一直传到了西头,拖着娇小的身子,在两旁丫鬟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到了我房中。她见我一副落汤鸡,鼻头上还挂着绿柱的模样,不免又气又恨,边数落我边用火夹子夹了几块木炭往火盆里送去。 我把脑袋掩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全身发热虚汗不止,应该是刚才喝的姜汤的缘故。 “雪儿……雪儿…雪儿……”娘她在我耳畔边轻声喊着我的乳名,我半睁开眼,勉勉强强露出一个让她们安心的笑容。 娘伸出手摸了摸我额头,冰冰凉凉的手掌心触摸到烫热的额头,顿时紧张地收了回去。我瞧见娘满头素净的银饰在烛光下发着安然而祥和的光,她是个不善言辞的女人,小时候没少给他惹麻烦。我记得听后院里的婆子谈起过,我娘她十五岁嫁给我爹,直到三十有余才得了我。娘她家是江南的大户,因早年间经营不善,家道中落无奈嫁作人妇换取家族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