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入魔

    “宏深啊，坐。”老者呷了一口茶，很悠然。

    “唉，师傅。”皮宏深赶忙在对面坐下，屁股没敢坐实，似坐似中蹲，一副小学生的模样。

    老者看了皮宏深的样子，点了点头，说：“咱们白龙观在你师祖那一代，有三人。他们三位老人家一心感悟天道，日日不曾断了修行，但限于天赋与这混沌的世道，也只是止步于筑基之境，却一辈子不曾养丹而成。”

    “在为师这一代，师兄弟八人，为师排第三。”

    皮宏深入门已有三十年，但可从未听师傅说过现在的这事，不觉身形又挺直了几分，听得更加认真。

    “我们几人一心想要超越师长，一心想求那长生之道。但咱们神州大陆却是自很久以前，就陷入了混灵的状态。如此的环境之下，求道之路更是分外坚辛。我们几人，到现在竟是连筑基的，也才不过三人而已。其它的，却都已因为各种的原因仙去了。”

    老者又呷了一口茶，闭上眼似是修养，似是在回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睁开了眼，说：“你是我万凯复的记名弟子，虽不入观谱，但为师早已视你为亲近的徒儿，你可知道吗？”

    皮宏深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连哭带抽，很是激动：“师傅就是我的亲生父母！要不是师傅收养徒儿，徒儿怕早就被那野狼给吃掉了。师傅……”

    万凯复俯身摸了摸皮宏深的头顶，随手轻轻虚托，就将皮宏深给托了起来。

    “你也知道，我不是不想收你为徒。只是三十年了，我知你修行从未懈怠，但只可惜却无那修行的慧根，到了现在，竟是气感也无。唉……”

    这是皮宏深藏在心里最大的痛。他能有今天这等凡事超绝的成就，自说明其人绝对是个志坚且聪慧的人。但偏偏在修行一途上，任其如何的不知疲倦，如何的年复一年，但就是偏偏连那最初的感气期都过不了。

    有时候，每当他想起这些的时候，再看看眼前的荣华富贵，就会有一种不名的戾气充斥心胸，也会有一种冲天的不甘萦绕心头，这让他不但烦躁不已，而且非得狠狠的发泄一通，那才会平静下来。

    似是知道这些事情，万凯复站起身来，坐到了皮宏深的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接着说：“其实能修行，那又如何？别说那传说中的境界，现如今我等小门派的修行人士，竟是连那最基本的小三境都过不了，到头来还不是和凡人一样，尘归尘，土归土罢了。”

    这一点，皮宏深却是不认同。在他认为，虽然到最后的结局是一样的，但是时间却大大的不同！

    他无法感气，也只不过一凡人，最多也不过活上百年。而且，那到了六七十岁，便会体衰精弱，最后几年的时光，怕也是生不如死。

    但如果能炼气，寿命虽然只是增至一百二十岁，但只会到了那生命的最后尽头，才会出现那年老体衰之相。这其中的差别，一如天一如地，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再进一步，达成师傅这等筑基之境，一生寿元可到两百。这种人生，才是他皮宏深想要的。

    见皮宏深低头不语，万凯复岂能不知他这弟子的心思？

    其实不说别人，就是他自己，嘴上虽说什么“尘归尘、土归土”，但那心里还不是不想死？

    如今，他已经活了两个半甲子，整整一百五十岁，但他困在筑基巅峰之境足有四十年了。到如今修为不但没有寸进，竟隐隐还有倒退之意。

    万凯复知道，这便是修行界的“回光返照”之意。当这光彻底回去的时候，他的人生也就会陷入彻底的黑暗。

    他，非常的不甘！

    按照他师傅师伯的说法，他万凯复的修行天赋十分惊人，堪称他们白龙观一脉千年来修行的第一人。

    可是，他生不逢时！

    若是千年之前，他这等天赋，金丹之境不在话下，就是元婴之境，也非常有可能！

    可如今，大概在千百年前，天底下本来就很稀薄的灵气，竟是突然陷入了混乱之中。薄且杂的灵气，可害苦了修行者。这让很多人的修行都举步维艰。到如今，听说除了那占据洞天福地的，能达到金丹境的，一个也没有！

    这世间的事，是越想便越想。所以，无论已是修道者的万凯复也好，还是总想挤入修道行列的皮宏深也罢，他们师徒二人，其实都已入了那魔障之道而不自知。

    不过，这世间大多的事，如果自己不愿意，谁又能逼你？如果非有那实在不愿的事，一死便了，万事成灰，也便没有了逼与不逼。

    万凯复与皮宏深二人，有好一阵子没有说话，各自隐入了深思之中。

    当那炎阳终于西落，映无限红光到这悬天之廊的时候，那始终的沉默也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