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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最后6分钟的命运回响

    刚刚回到位于帕洛奥托(PaloAlto)的工作室,我就被茉莉强行按在大屏幕前,“补习”《复活与不死之身》。这部电影是去年暑期档的一匹黑马,曾经连续四个月霸占北美票房榜榜首。茉莉在沙发前的小桌上铺洒下花花绿绿的零食,一边批评我在电影鉴赏方面完全落后于时代,一边按下遥控器的播放开关。

    电影取材于名著《复活》,但基本上只保留了人设,时代背景从19世纪的俄罗斯变成了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在情节上加入了时髦的魔幻元素,名著中精神上的“复活”变成了从坟墓中爬将出来的可视化的“复活”,同时,被称作“肯特公爵”的男主还在神秘力量的召唤下变成了不死之身,在解决完自己死前的遗留问题后,成为与一切恶势力斗争的超级英雄……

    在整个观影过程中,每遇到男主人公的特写镜头,茉莉都要按下暂停点评一番。“扮演肯特公爵(DukeofKent)的这位有英国血统,出道其实很早,就是一直在演些不入流的小角色,好象也演过舞台剧。有幸被这部戏的导演选中,可谓一战成名……”

    我敷衍的点了点头,画面里的肯特公爵有着端正且鲜明的五官,眼神里透着股伦敦雾般的阴郁,整体感觉就是一个“肌rou增强版的哈姆雷特”。

    较之“肯特公爵”我更关心他手里的那部胶片,我任由对面大屏幕上的打斗场面火爆上演,兀自盯着手上的ipad,上面显示着卡森传过来的胶片资料。

    传说中《模糊的命运》遗失的是最后6分钟的影像,但如果这盘胶片是真迹的话,所遗失的影像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长。根据资料显示,这应该是一盘完整的柯达35mm胶片,长度400英尺(122米),播放时间大约4.4分钟。胶片显然没有在良好的环境中保存,存在比较严重的发霉、腐蚀、断齿、分层、变形以及破损。资料中还有一份胶片附着杂质的成分分析数据,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的断定,但这些成份的组合像极了腐殖土。有传言遗失的这部分胶片是被《模糊的命运》的导演带进了坟墓,难不成“肯特公爵”真的是……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画面,高大英俊又阴郁的肯特公爵骑着他的黑骏马从地下坟墓破土而出,脖子上挂着一圈电影胶片……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肯特公爵出现在了我的会议室里,听取我们的修复方案,协商签署合同(如果对我们的方案满意的话)等事宜。没有了那些灯光、布景、化妆、特效,在6月的清新空气中走进来的,不再是“肯特公爵”,而是一位名叫亨利的、从事表演职业的年轻男人。

    卡森先生热情的接待了他,并且亲自向他介绍了我们的修复方案。卡森是个技术小白,但他拥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可以把那些复杂难懂的修复过程和原理,用"正常人能听的懂的语言"(卡森的原话)向同样是技术小白的客户们交流、说明,并且取得了极佳的效果。卡森先生将近50岁,中等身材,中等相貌,但浑身散发着不可抗拒的亲和力。他精准的用词、流畅的语调,在配合以简洁大方的PPT,以及一些小幽默,整个介绍堪称完美。连在监视器前观看的我,都几乎要鼓掌喝彩。之所以是在监视器前,是因为我不在会议室里。之所以不在会议室里,是因为我真心头疼和这些跟客户交流的事情。尤其是作为工作室的创始人和运营者,除了技术外还必须从更多的层面来思考问题。记得在工作室创立早期,我不得不既实际参与修复工作又应对客户。大迈不只一次的告诫我:"不要把向客户介绍方案搞得跟学术研讨似的,你说的那些词,他们多一半都听不懂……"不过,自从我把卡森先生"捡"回来,一切就都好转了。第一次见到卡森先生的时候,他穿着皱皱巴巴的衬衫,满头大汗,面色憔悴的站在工作室门外,企图向我们推销一种看上去并不怎么样的打印纸。我接待了他,虽然并不看好那种纸,但却被他诚恳的姿态和新颖的推销思路所吸引。后来我才知道,他曾经是某个知名公司的高管,因为告发了上司的一桩丑闻,而被报复打压,不仅从公司扫地出门,而且还上了同类公司的黑名单,再也找不到好的工作和职位。当我决定雇用卡森做业务主管的时候,他认真的问"难道你不怕我原来的公司报复?"我哈哈大笑的说"我不认为你原来的公司会知道我们工作室的存在。"然后告诉他从这一刻起,如果我要开除他,原因只能是"工作不努力",而不是什么"外界的压力"。

    卡森先生成功的扮演了他该扮演的角色,我也终于可以退回到我擅长的领域,大多数客户对我并不熟悉,可能只是会从卡森那儿听到“这个方案是由我们的创始人亲自制定的”之类的消息。甚至有几次,我干脆象一个普通员工一样和其他技术人员一起参与修复,客户对我的身份毫不知情。在处理一些重要客户时,我会实时监看会议情况,并且通过微型耳麦与卡森保持联系,以防客户提出一些涉及技术难点的问题。

    卡森先生的方案介绍结束了,期间茉莉如愿以偿的给她的男神亨利端上了咖啡,并且近距离的欣赏了他的脸。

    亨利似乎对我们的方案很满意,但是就在卡森即将递上合同的时候,他却突然说:"听说FIX工作室的创始人是修复古董的顶尖高手,我希望由她来亲自cao作。"

    其实我早就跟卡森交代过,我要亲手修复胶片,原本打算假装个普通技术人员,现在亨利的要求无非是让我以真实身份出现罢了。我以为卡森会顺水推舟的答应,没想到他却微微皱眉,用礼貌的语调说:"您说的没错,要说修复的水平,没有人能比的过她。但是,她现在更多的参与各国博物馆的文物修复,还有研究讲学,对于工作室的业务只能有选择的参与……"

    天哪,我真有这么厉害?各国博物馆的文物修复?据说正统的文物修复界对我的修复方法是有争议的,所以到目前为止也只是参与过几个近代艺术品的维护项目。

    卡森接着说:"她的时间很宝贵,其实我们的技术人员水平都是相当不错的,您大可放心……"

    亨利微微一笑:"我明白,你按照‘宝贵的时间’调整报价吧,我随时可以签合同"……

    不得不承认,卡森先生确实是心系公司业绩的好员工,但是商业上的这种“一切皆可标价”的做法还是会令我感到不适。

    一周以后,我和我的团队来到了亨利位于洛杉矶的别墅。

    我们在地下室支起了被我们称作"IceCube"的透明帐篷,立方体式的支架上覆盖有特殊材料制成的薄膜,虽然轻薄透明,但是可以有效的保持篷内的温度和湿度,在微型环境指数调节器的作用下,就可以在篷内营造修复工作需要的外部环境。同时,全面透明也可以让客户放心的监管我们的进程,消除他们对"偷梁换柱"等不法行为的担忧。不仅如此,我们还在篷内设有微型摄像头,客户可以通过app程序实时观看我们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