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蟪蛄三问
过了良久,才回过身来,重新归座开口问道:“你可知‘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江望辰不明白雨中过这一问何意,但他是知道答案的:“这一句说的是清晨的蜉蝣不懂什么是晦朔,蟪蛄同样不会明白什么是春秋。” 雨中过接着问道:“那你知道这两句话的寓意吗?” 江望辰恭敬回道:“意指生命短暂,我们总要错过许多美好的事物和风景。” “是啊!江河久远,星宇永恒,人生与之相比,诸如须臾。潮起潮落,云卷云舒,你人生刚过结冠,已阅历其他人一生或许都不曾有的悲欢离合,既是你的不幸,亦是你的幸运,古来常说,春花秋月是为良辰美景,却不知,若不是见过花谢花落,月缺月盈,哪能会有此番赞叹……只有见过人生的花谢花落,才能领悟宁静安然的美好,届时再归园田居,烧茶品茗,方可真正懂得茶香难得。” 江望辰听完,惊叹不已,抱站立拳敬酒道:“雨前辈一席教诲,胜读万卷书啊……晚辈有幸聆听,感激不尽。” 雨中过放声大笑,忽得再问道:“那你觉得蜉蝣、蟪蛄过得快乐吗?” 江望辰直立身躯,不由一僵,又坐回位置,思考一番后,还是无奈摇头道:“愿听先生解惑……” 雨中过,颠了颠酒坛笑道:“这没有美酒豪饮,说得不尽兴啊!” 江望辰也是憨笑一声,吼道:“小六,快,为先生再来两坛最好的桂花酒。” “江贤弟当真爽快。”雨中过接着道:“以蟪蛄为例,一只蟪蛄百分之九十五的生命是要在黑暗的泥土中度过的,它快乐吗?” 江望辰皱眉摇头。 “蝉卵一经孵化,幼虫便钻入松软的泥土之中,而后要不断寻找合适的树根,以吸吮汁液,在泥下要经过四次蜕皮,每一次蜕皮都带来巨大的苦痛和风险,它快乐吗?” 不等江望辰回答,雨中过接着道:“再到羽化时,蝉身一定要垂直于树干,如果受到干扰,翅膀无法展开也可能导致这只蝉终身残废等,而羽化过程,需将干瘪的翅膀尽力舒展开来,再由胸部的巨大压力,将体内分泌的液体注入其中,使其变硬,腹部也伸展开来,整个过程持续一个小时。它快乐吗?” 江望辰喝下一口酒,心中滋味万分复杂,从来不知原来一只蟪蛄的生命是如此坎坷。 雨中过又畅饮解渴,先前压抑的神色,随着笑意松动,道:“但我觉得它是快乐的,蟪蛄的生命之中大部分的时间皆在泥土下的漆黑渡过,使它避开了许多天敌威胁,而存活下来,活下来,便是它的快乐的,经过每一次的蜕皮,翅芽才能长大,也为它将来的羽化积蓄更多的力量,变得强大,便是快乐的,而羽化之后,它可以飞向更远的天空,求偶,产卵,完成生命的循环,它难道不快乐吗?朝菌不知晦朔,那么晦朔之于朝菌即是永恒,蟪蛄不知春秋。那么春秋之于蟪蛄即是不朽。” 江望辰倾耳聆听,雨中过一字一句,形象生动,且寓意深刻,令他回味许久,心中一层雾障,也随着自己的参透,而渐渐散开,当下站立而起,作揖深拜:“先生真是大智慧之人,今日不仅能听得先生雨中高歌,更有幸能得到先生点拨,真是三生之幸啊。” “你这两坛酒的学费都交了,我能不说学些什么……”雨中过哈哈大笑:“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今日谢谢江贤弟的款待了!” “是我谢过先生才是。”江望辰道:“这雨还没有停,先生就要走?” 雨中过披上蓑衣,已经站至檐下:“今日名唤‘雨中过’,那自然要在雨停之前与你道别咯……” 江望辰笑道:“先生好兴致,不知先生家住何处?他日若有空,我一定带上最好的桂花酒,亲自上门拜访。” 雨中过回过头来,看向江望辰,笑道:“若是你能回答出我下一个问题,那我便告诉。” “请先生赐题。”江望辰抱拳恭候。 “若蟪蛄知道自己的生命,不过只是春秋之间,那它还会快乐吗?”雨中过说完,便向雨中走去。 江望辰心中一颤,不由被此问镇住,怔怔出神着思考,此番受教之后,江望辰心中开悟,不由片刻见他愁绪全无,神色平淡,又忽得急匆匆冲到雨中巷道,大声呼喊:“先生,我心中已有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