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斗
徐广立的到来让文清着实以外,这个官场的老油条,他的戒备心理犹如一堵高墙,就连自己的儿子都被他隔离在高墙之外,这堵墙的里面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自己。 文清笑道:“那里是喜欢听,有些时候即便不喜欢的,不也得做做样子?” 徐广立和蔼的一笑,指了指文清身旁的座位,问道:“这儿有人吗?” “您坐下,不就有了吗?”文清说完,一伸手把徐广立让到身边的座位上,提起小茶壶为徐广立斟了一杯茶。 “这茶味儿不错,比我家里常吃的要强。”他说着自嘲般笑笑:“这年月官不好做,千百双眼睛就这么日日盯着你,你若是吃穿用度稍好了些,那骂名就要接踵而至,要不那文人不愿意做官,像我们这样,有什么好?” 他的话令文清侧目,她只淡淡的一笑,仍旧向台上望去,灯光幽暗,那身材敦实的老旦还吼得起意,中气十足的样子。 “连您徐长官的日子都这么难过,我们就更不用提了。不敢为老百姓做事儿,做得多了就要得罪人,若是不做,就对不起良心,有时候我也在想,索性就不做这个官,躲到香港去,做一个小买卖,自给自足,也能过好一辈子。”文清说的温温吞吞,一点儿也不露慌张神色,徐广立瞥见这般阵势,心里也有些着急。 他本就是来寻徐文应的,眼见卫文清的同自己周旋,也不见有人进来,难免如坐针毡,便话锋一转,笑道:“你这般年纪的人,能看透这世道的,着实是少见,人都是这样,年轻的时候,卯足了劲儿的往上游走,年纪大了,才觉得没趣儿,想要急流勇退,却发现,自己的亲戚,妻子儿女,都和你分道扬镳了。” 文清正捧着一盏茶,听见他说这话,手上微微一顿。转念用茶盖拨了拨浮在茶汤上的茶叶,缓缓饮了一口:“我也听说,为官做宰的人本不应有儿女。听徐叔叔这么一说,果然不错,这倒提醒了我,将来,若是还想往上走,一个人也是不错的选择。” 徐广立的脸色倏忽一变,他原想借着话音儿向文清问问徐文应的事儿,但文清却全然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根本不接他的话茬儿,把这话生生的遮了过去。徐广立一面暗自钦佩文清的城府,一面心里有发恨,若是他的儿子能同文清走的是同一条路,哪怕和文清一样,满嘴没有一句实话,他也认了,可现在…… 徐广立朗声笑了,他摇摇头,指着文清道:“你这是妙论,妙论。”他说着感慨一声:“若是你早生几年,早把这个道理告诉我,我也不必要文应那个臭小子了。那里用得着像现在这般,成日里为他担惊受怕,有什么用,说不上哪天,他就真走到那条歧路上,八匹大马也拉不回。” 文清知道他口中那个“歧路”指的是什么,只不过她不敢苟同,亦不能反驳。文清只微微一颔首,抿抿鬓边的碎发,假作没注意他在说什么。 徐广立怅然叹了口气,他望着百戏楼这幽暗的灯光,心下有些感喟。这一片幽静,正适合同自己心说说话,回味过去,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我时常想起你们小的时候,那时,所有官员的孩子里,就数你最有城府,数文应最傻,这一晃,小十年过去了,你还是你,他还是他,只不过他现在和以前不大一样,有什么话都不肯同我说了。”他深邃的眼眶里含了浑浊的泪,文清侧目望见,将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徐广立接了,抹抹眼角,自嘲的笑了。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父子呢?见面没有话,也不常在一起,仇人似的躲着。”徐广立叹了口气。 他说的是实话,文清听着也觉得心里发酸,小心翼翼的撇过眼去看他,自己也难免动容。只是这些年来,很少有什么事儿可以让她把感情写在脸上。 徐广立自顾拭泪,无意间瞥见文清淡淡的神色,不由得感怀,他笑道:“你这孩子,难怪你能到今天这个位置,果然不是一般人。我都这样儿了,你连个反应都没有。” 徐广立也觉得文清的心太过坚硬,甚至是老成,即使同他这个年龄,久经官场的人相比,也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文清微微一笑,她望着徐广立满是诧异的眼睛,心里默默的回答道:“因为……我们都长大了。” 徐广立见文清根本不买账,便索性把眼泪擦了,开门见山的说道:“其实你很清楚我今天为什么来,对不对?你是蓝衣社出来的,判断这个对你来说是小意思吧?” 文清唇角微微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她默认。这很简单,徐广立就是来堵自己儿子的,他很想知道,文清口中说的那个被徐文应带进办公室的老人是谁。那是徐文应日常交往的人,只要弄清了他的背景。徐广立就可以轻而易举的知道,自己的儿子究竟有没有走上那条所谓“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