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痴女湘儿

    四月的天气阴晴不定，难以捉摸，前日里还风和日丽，艳阳高照，一夜过后便铅云汇聚，暴雨连天。

    阴雨靡靡中，带有几分凉意，往常绝少出门的恶劣天气，如今在人心惶惶之下，匆忙赶路远行之人不在少数，塞北如今时局风雨飘摇，随时都会兵戈扰攘，人们出于本能，自会远离是非之地，但战事到底何时爆发，今日？明日？还是下个月？无人能够给出准确答案，总之一句话，就是快打仗了。

    东九寨因朝廷坚壁四野的旨意，城门悉数紧闭，严防以待胡夷大军来犯，此岌岌可危下，出城而逃都唯恐不及，怎会有人嫌命长，再往火坑里跳，因而东九寨的过往客商少之又少，寨内往常人满为患的酒楼客栈更是门可罗雀，掌柜和唯一一名店小二在这雨水倾斜的潮湿阴冷天里，百无聊赖地靠在桌子上哈气连天，困虫上脑。

    他们为何不离开？

    试问有哪个商人肯忍心离开自己含辛茹苦，费力打拼下来的家业，既然够胆在塞北这不毛之地做生意混饭吃，自当将金钱看得比生命更重要。

    再者，是人都有侥幸心理，万一胡子大军不来呢！或者，晋国军队实力超群，胡子根本不是敌手呢！

    总而言之，当兵为将的人都是凡夫俗子远未超脱五行之外，是人总得吃饭喝酒吧，而战时百业凋零，物资匮乏，自家囤积的大量粮食和酒水定能卖上个好价钱。

    朝不保夕的战争时期，商机依旧无处不在，自有一帮视金钱高于一切的投机商家渴望发笔战争国难财，从而一夜暴富，只不过，战火席卷八方，生灵涂炭，能有几人幸免于难，享受财富呢？

    酒楼和茶馆均无人光顾，苍蝇倒是一群一群的，赶也赶不走。

    夜夜春宵的寻花问柳之所更是经营惨淡，老鸨，龟公，护院以及大多数姑娘都卷着积攒的家当溜之大吉，晋国十三州那么大，去哪里过活，都好过困在东九寨等死，只有个别无处可去，看淡生死的人留了下来。

    “人生迟早都会落幕，何必苦苦挣扎呢。”湘儿姑娘端坐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那张眉黛青山，齿如瓠犀的娇嫩绝美容颜，粲然一笑，自古红颜多薄命，此番轮到自己命薄了吧？

    梳妆台前的俏佳丽此时一袭翠绿长衣裙，外搭一件白色轻纱，朴素而优美，即使坐在凳子上也丝毫掩饰不了其婀娜多姿，玲珑有致的绰约身材，柔顺如水的三千青丝随意用一条白色丝巾束在脑后，尽显端庄淡雅，如此天香国色之妙人，本应有一双灵动剪水的亮瞳，此刻映在古铜镜中却了无生气，木然而迷茫。

    自幼被父母卖进春楼的湘儿深知自己美艳动人，令无数男人神魂颠倒，更有人豪掷千金，只为博自己一笑，男人们费尽心机取悦自己，难道不是为享受自己的玉雪胴体，从而取悦他们么。

    从幼儿到及笄，湘儿一直任人肆意摆布，被父亲虐待毒打，被母亲嫌弃贱卖，被老鸨责骂强迫，所有遭遇的悲惨，湘儿都默默忍受，不曾反抗只因心中尚存一丝美丽幻想，幻想自己有朝一日振翅高飞，远离多舛命运的无情折磨，从而涅槃重生，但老天爷似乎不屑自己日日夜夜的虔诚祈祷，用一种极其可笑的方式，宣告自己本就悲凉坎坷的人生道路要以悲凉结束。

    “何为美好的生活，何为自由的空气？”湘儿麻木地涂抹着胭脂，就像往常接客之前的精心准备一样，女为悦己者容，也何曾不是为了自己。

    此时自然不会再有客人来，但常年养成的习惯岂是轻易间可以改变的，芊芊玉手描眉画鬓，面如红霞粉雕玉琢，湘儿不愧是名震塞北章台的花魁头牌，当真仪态万千，月貌花容。

    “东九寨如今十楼九空，众人恨不得插翅而逃，湘儿姑娘反而淡定从容地留守此地，实在令马某人即佩服又疑惑，按理来说，吴妈不带任何人走，都应带着你这个聚宝盆离开此地吧。”

    一位瘦高军装男子慵懒地倚在门口，漫不经心的语气中带有几丝惊讶，显然对于湘儿未离开此地倍感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