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明空,弘治暗争三十
次日午后。 猎宫之中。 李治一身戎装,精神焕发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一边儿骑在马上的长孙无忌正在与李绩议论着军中近来将官调动之事。 当那匹云踏雪出现在诸人面前的时候,立时便听得一阵山呼万岁之声。 李治扬扬唇角,微一点头示意,然后便道: “今日,却是最后一日春猎了,众卿却需得尽力行之,务必替今岁大丰,得了一个喜兆!” 立时,又是一阵欢呼。 ……片刻之后。 李治驾着体白鬓银的白马,一身雪色绣金劲装箭袖,销金皮挽手,镶玉犀角韘扳指勾在正勒紧了马绳的修长左手食指上。 同样套了销金皮挽手的右手上,则紧紧地抓着一把朱漆金弦,纹龙描凤的巨阙天弓。身后皮缚腰的挂搭上,一只朱绣金扣的龙口皮箭壶,正随着马儿狂奔之势,一路上下起伏着,撞击着里面的箭羽,发出一阵阵轻亮的响声。 “咄!”奔了一会儿,李治突然低喝一声,轻轻一击马刺,白马短嘶一声,流星也似地奔向李治目光所视之处。 他却双手松了马绳,反手从腰后抽出一支箭矢,轻轻一挑,雪白羽箭在右手食指尖旋了一个美丽的圆弧,眨眼间便被搭在了弓弦之上。 举起,瞄准,微眯一只眼,那快速奔腾着的马儿,竟是半点儿也没有影响到他如鹰般盯着前面狂奔着的猎物的目光。 近了,再近了…… 突然间他双目微瞠,手上一使力,箭便嗖地一声,从他尚且在微微颤动着的弓弦之上,失去了踪影! 接着,便是一阵凄厉的野兽哀号! 他却没有稍停,再一次反手去腰后一抽,指尖一拨,另外一只箭便打着另外一道美丽的圆弧搭在他的弓弦之上。 使力,满弓,放! 另外一箭又一次在马儿狂奔之时,轻鸣一声便消失在了他的金弦之上! 那野兽哀号的声音,蓦然之间放得更大,更加凄凉! …… 山路另外一边。 长孙无忌听着这样的野兽声,不由皱了眉道: “这是……” “狼。” 李绩的面色不太好看,立时转首看看左右的副将。副将会意,马上大喊着,要众人一道跟上李绩,前往一探。 长孙无忌听到一个狼字,也变了脸,咬牙打着马,一边儿大声叱问左右: “皇家猎宫之内,怎地就会有狼?!你们是怎么办的差事?!” 一边儿的诸人闻得一个狼字,也是变了脸色,个个紧忙跟上,阿罗便头一个扬声道: “主人,英国公大人,狼向群居,然方将阿罗听闻那兽哀声,却只似一头。且其哀若此,怕是主上无事,独兽有难……” “你怎么就知道只有一头!?你怎么就能保证,附近不会有它的同伴!?” 长孙无忌已然记不得自己上一次这般焦急,是什么时候了。他大声喝斥着阿罗,却叫阿罗也变了脸色!李绩在一边听着,更加咬紧牙关,狂奔不止,口中却已然开始大喊起来: “主上!主上!” 当他们匆匆赶到时,看到的却是一副大出他们意料之外的情景。 李治一身雪白烁金地立在青草地上,旁边的马儿静静由着同样一身戎装的李德奖紧紧地拉住,与李德奖的一匹火骅骝一道安静地低首而立。 阳光之下,他玉润容颜,乌发墨瞳,玉准朱唇边的一抹温柔笑意…… 却是给了他怀中的一只体型臃肿,眼见得是怀了小崽儿的杂色猫儿。 飞奔而来的诸臣诸武将见状,都是一怔,一阵勒马之声后,诸臣诸将便纷纷下马,急急赶来,头一个上前的,便是李绩与长孙无忌二人。 “主上……” “嗯?啊!舅舅来得正好……” 李治正温柔地安抚着臂中受了惊吓,有些暴躁不安的猫儿,眼见诸臣上前,便扬起空着的手示意原地静候,然后转头看着表情有些意外的长孙无忌腼腆一笑,拱了拱手上的猫儿: “朕刚刚正追一头野狍,猛可里就瞧见它被此獠追赶着,正哀号无处可逃……看样子它似也是因身怀有崽却是艰于行动,爬树也定然是不成的,于是便出手治了此獠,救了它下来。不过……它……” 李绩一边儿扫了眼不远处正被自己的几个副将抬了来,颈喉与前腿各扎了两支朱漆金羽箭,显然是已断气许久的灰白大狼,一边儿微讶地看着这个一直都若龙渊凤宸般的青年,居然露出些尴尬与茫然的神态出来,求助也似地轮流看着自己与长孙无忌道: “这个……它好像不太喜欢朕救啊……” 听到这句话,一边儿正盯着那狼研究的德安突然忍不住,就扑哧一声笑岔了一口气儿出来,惹得李治狠瞪他一眼之后,立刻收起表情,清清嗓子以只有他们五人听得到的声音说: “主上,德安已然上禀明言过了…… 这猫儿也罢,犬儿也好,但着逢怀了幼崽儿的时候,必然是断不能容得旁人动手轻触的。 主上您救便救罢,就不要希图着要将它带了回宫去给代王殿下与潞王殿下,等小猫儿出来了与二位殿下做个玩伴了…… 不然只怕它还是要伤着您的。” 李治眯眼,正待发作,一边长孙无忌已然抢先上前来一步,伸手拉了李治的手掌在面前看: 果然,空着的左手背上,抱着猫儿的右手背上,都有几条不浅的细长伤口,正向外微渗着些儿血意。 一侧李绩立时便从腰间掏出一只小玉瓶儿,交与德安: “主上,这是野畜却非家养,只恐爪上不净,却带了些病气毒气。主上请速速上药,这野畜便放它自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