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明空,弘治暗争十一
次日午后。 立政殿中。 媚娘正在替李贤缝着一件新衣,便闻得殿外吵吵嚷嚷的,不知在闹些什么。 她一时好奇,探头一观,却见一个小名唤小珠儿的侍女,擎着一枝子红梅,笑吟吟地奔了进来,一迭声地道: “娘娘,娘娘,梅开了,梅开了!” 媚娘扬眉,看着那点点艳红如火似血的凝珠儿,心神却是一阵恍惚,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轻道: “果然是开得极好……拿到后殿去,好好供在徐太妃灵前罢!” 小珠儿眨了眨眼,便乐吟吟一声是,自往后奔去。 媚娘看着她那般欢腾的样子,心里难免也是好笑,便摇摇头,不言语。 不多时,殿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这一次却熟悉得紧,媚娘头也不抬道: “怎么?可是前殿有些回话儿了?” 来的人正是明和,见媚娘发问,便点头道: “娘娘果然明察,眼下前殿已是一片闹腾了,人人都在议论,说是那个倭国jian细,可该怎么处置才好呢!” 媚娘抬眼,看看他,又笑道: “不过借着这个机会,韦待价也好,薛礼也罢,总算是能挪一挪官舍了罢?” 明和点头,又笑道: “娘娘英慧,正是如此。因着追捕倭国jian细有功,主上已然着令提了二位的品阶了。虽说职责未移,可到底也是长了半阶。 薛大人倒也罢了,难得是韦大人,总算是从江夏王的事情里走出来一步了。” 媚娘点头叹道: “江夏王一事,最是叫治郎心痛。明知这位江夏王于我大唐却是难得的战将,可为了高阳公主一事,与禇遂良与他的旧恨,治郎还是不得不将他放逐……最后让这位老将客死他乡…… 每每提及此事,治郎还是心痛难止,自责无能。” 她又摇摇头,轻问道: “治郎暗中安排在江夏王夫人身边一路护她母子诸人至流地的人,可有什么回报?” 明和一怔,失声轻道: “就连这个娘娘也知……” 他刚说到这儿,便立时闭紧了口,好一会儿才轻道: “回娘娘,一切都好,只是前些日子,郡王夫人似有些不适,好在随行之医调理也是颇有一套的,现下一切安好,只是……” 明和摇头,轻叹一声道: “到底也是象州僻远,夫人便是再如何安好,只怕也难得长久。” 媚娘黯然,好一会儿才轻道: “眼下也只能尽其所力了……毕竟眼下的长安,处处都是关陇一系的眼线,要将他们母子接回京中安置得当,谈何容易! 罢了……” 媚娘想了一想,却忽道: “说起来倒是有一个人,说不定能够保得住他们一门。” 明和会意道: “娘娘的意思是…… 狄大人?” 媚娘点头,轻道: “怀英为人耿慧,又曾多次以江夏王之事为憾,想来若是他……却也能保得住这孤儿寡母的。” 明和又点头,然后却又忧道: “可是娘娘,狄大人身在关陇一系之中,若是一朝暴露……” 媚娘摇头,淡淡一笑道: “我只问你,怀英故里何处?” 明和却是一怔道: “不是娘娘雏凤初鸣之所(凤鸣之所,最早是引用岐山鸣凤之处来代指一个王朝的兴发地或者一个君王的故乡。但后来中国的图腾崇拜渐渐从凤转向了龙,凤鸣之所就成了皇帝高位后妃们的家乡的意思了,雏凤初鸣也是一种客气的说法,其实这里应该说是雏凰初鸣才对。但是可能为了避忌凰皇同音吧,我看到的这一类有这个说法的书里都是用的凤。)么?” 媚娘点头道: “是啊,怀英与我同为并州人士。那么你想过没有,为何元舅公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明和又一怔,眨眨眼,好一会儿才讶然道: “娘娘不说,明和还真未有所察觉…… 说起来元舅公对娘娘您百般防备,事事处处,但凡关及娘娘,必然万分小心。 可今日一想,狄大人论起来,竟也算是娘娘同乡,元舅公竟如此全然信爱……倒也是奇了。” 媚娘摇头失笑道: “全然信爱?倒也未必,至少元舅公有些不能公示于人前的事情,他便是断然不会叫怀英知晓的。 可有一点你说得无错,元舅公对同为并州出身的怀英能信爱到如此地步,足以说明在他心里眼里,怀英为人非常耿直可信。 事实上,他也的确如此。虽则暗中,他是甘愿为治郎行一切之事的,可治郎从来不将一些暗事交与他为,也是此故。 他的性子太过直耿,他的才华又过于稀世,所以无人愿意让明珠惹尘。 元舅公也是如此想,所以你想的不错,只要怀英接了江夏王夫人母子一行,元舅公就会立时知道。 可他是不会阻止,更加不会过问的——因为接走江夏王夫人母子的,是怀英,而不是别人。 若是别人,任何一个人,元舅公都会要怀疑对方的居心与计划。唯有怀英,他知道只是为了一点怜悯功臣蒙冤之心,一点热血正直之志。 不止是他知道,便是当初屈死了江夏王的禇遂良也知道。而禇遂良一生虽然有些时候过于偏颇,却也不失为一个正直之士。唯一叫他无法自认光风霁月无愧于人的,怕便是只因与之有些私怨而为其刻意于吴王一案中引受其冤的江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