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为越女暮作妃二十一
唐永徽四年十一月初九。 太极宫。 宫中忽传事信,道万春殿中宫王氏,一朝忽病而不起,神思昏昧,言语谵妄,一时间太医署诸员皆得旨奉入万春殿侍疾。 是夜。 立政殿。 媚娘眼睛盯在书卷之上,却是心不在焉。 好一会儿,她听得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这才心定了下来,丢了手中书卷,抬头看着正走进来的李治—— 一来此时殿中并无外人,二来坐在圈椅上的媚娘,怀中还抱着正沉睡香甜的嫣儿,是故也不好再起身,便只由着李治向自己走来,停下,将手放在她肩上轻轻一抚,弯腰看了看自己怀中睡得正香的嫣儿,然后夫妻对视一笑。 李治坐下,德安传茶,喝了两口之后,才长长出口气。 媚娘只手轻轻地拍抚着嫣儿,一边微侧了些头看李治: “皇后娘娘的病,可好些了?” “好是好些了,只是她这一好,怕是又要折腾不少人了。” 李治皱眉。 媚娘心中一沉,抬眼看着李治若有所意的目光,半晌才垂首道: “我还是觉得,此番不会是王公公的手笔。 一来王公公于大唐后廷之中,历练这些年,早已是稳重老辣,行事为人已臻化境,等闲人难与他相敌。” 李治摇摇头,又点点头道: “说得有理,可到底也是杀母夺嗣之恨,只怕他便是再老辣,此事也终成其心魔。” 媚娘垂了首,思虑半晌才悠悠道: “那…… 治郎的意思,此番之事,必是王公公所为?” 李治叹了口气,这才软下肩膀,摇头轻道: “我又何尝希望是他? 可如是这般,实在叫人不疑也难。” 媚娘却抬眼看着李治轻轻道: “那…… 治郎可问过王公公?” 李治看看她,好一会儿才轻轻道: “我问,便成了大事。” 媚娘点头,示意明白。 夫妻俩又沉默对坐一会儿,媚娘才慢慢道: “那治郎的意思,可是要媚娘设法去提醒一下王公公?” 李治点头,沉重道: “说到底,她究竟是正宫皇后,尚有实权在手。 王氏一族之中,如今虽因王仁祐一系党辈已因其首离世,势力大减。 可若要是想与他添些麻烦,却也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找个机会,还是点醒他一下的好。” 媚娘点头,正色道: “治郎之意,媚娘明白,想必王公公更加明白。” 次日。 午后。 长安。 韩王府。 后园之中。 雪意初起,便见园中一片雪白净彻。 红炉乌柴,小火紫壶,酒香腻人,佳肴尽味。 李元嘉抱暖炉,披轻裘,蹬金靴,自偎于火盆边,看着园中残荷被雪,盐入青墨之美景。在他身后,抱手侍立的,自然便是近侍沉书。 好一会儿,他才问道: “如何?” “殿下安心,已然是脱了险了。” 沉书笑道: “咱们的人可是有分寸的,自然不会教她死。” 李元嘉满意点头道: “这样的女人,其实死或不死,倒也无甚意味。 只是若不留下她的命来,那武媚娘,又怎么能够除得掉? 说句明白些的话儿,此番给她这些磨难,也是叫她如宝剑淬火一般,好好儿开个刃。 否则,就眼下她那点子办起事儿来犹犹豫豫的劲儿,本王怎么能使?” 沉书也会意笑道: “可不是? 虽说钝刀子杀人更显痛,可到底也是不耐用。 再说若是刀子锈钝了,只怕在用时,也是难得趁手,甚或出了什么坏处也不一定呢!” 李元嘉满意地再点头,看着沉书微笑: “果然没白费了本王这些年来在你身上下的苦劲…… 是有长劲啦!” “是,都是殿下调教得当。 那殿下,以您之见,接下来…… 王氏会如何行事呢?” 李元嘉闻言,微微敛了敛笑容,沉思一会儿,才冷笑道: “如何行事? 哼,以那个女人此番的心性,只怕还未必能够醒得过来这个劲儿呢! 咱们还是得再给她点个醒儿,别叫她昏妄了,找错了方向才是。” 沉书一怔,想了一会才低声道: “那殿下的意思是……” 李元嘉笑了笑,目光却如轩外的湖面一般冰冷: “不是说他已然被皇后识破了出身么? 那也就是说,他眼下已然不安全了。” 沉书有些紧张: “殿下的意思是要拿他做个苦rou计?” “怎么能叫苦rou计呢?” 李元嘉翻着白眼儿仰首而视于沉书面上,手指虚点空中: “这叫撒饵捕鱼。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