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兮祸兮三十
是夜。 长安,长孙府。 后花园之中。 长孙无忌看着面前盛开的一片青莲,身后立着方才从阿罗手中接了密信细细来看的裴行俭。 好一会儿,他才面色沉重地放下手中的密信,向着长孙无忌长行一礼,袖角拂地: “是学生的不是…… 这些年来,竟然从未发现她的心思……” “也不能怪你。” 长孙无忌转身,轻轻扶起他,诚恳道: “漫说是你,便是老夫,又何曾想得到,这样的一个女子,竟然是郑氏一门暗中安插下来的? 何况当年杨淑仪已死,如今李恪又尽…… 本以为这些前朝旧臣,多少也算安分了。” 裴行俭冷冷一笑: “他们若是能安分,那又怎么会这般呢? 说到底,于学生看来,这郑仁基也好,另外几人也罢,说什么意图复辟前朝的话儿,不过就是替自己一腔私愤欲泄寻个借口罢了。 郑仁基恨的是先帝诛杀他的几个至亲,更恨先帝自他归于我大唐以后,窥破他不过是个无能小人,根本没有一星半点儿治国理政之才,所以迟迟不与高位厚禄…… 认为先帝没有好生弥补他一二…… 而那几个其他的,虽无他一般的仇恨,可也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心思罢了。” 长孙无忌点头,正色道: “不过尽管如此,以老夫看来,你还是不能立时便将那陆氏之意宣发出来——一来到底她入府年数也不短了,虽无子嗣,却也多少与你夫妻这些年…… 你还是应当看在旧情面上,多少给她留些情分的。” 裴行俭点头,却黯然道: “虽说如此…… 可是这些年了,学生府上的事情…… 唉,不提也罢,总之,是得好好收拾一番家务了!” 裴行俭冷眉沉色道。 …… 唐高宗永徽四年六月末。 长安。 东市裴府中突传怪事,道裴夫人陆氏,突染急症,一朝不起,虽急召良医,却依然不能治。 七月初一。 裴府突发丧表,一朝得闻正室夫人陆氏逝。 …… 是日午后。 长孙府。 长孙无忌阅毕裴府传来的丧表,一时也是叹息。 一侧阿罗见他如此不快,不由轻道: “主人似乎颇不以裴大人此番所为善?” 长孙无忌点头正色: “到底那陆氏与他也是夫妻一场,且偏生就在主上责了那郑官儿没多久便出了这等事…… 你说若是韩王知晓,会不会拿此为由,向那郑仁基等人再行进些诬言?” “便是他们沆瀣一气又如何? 主人可是过虑了。 论到时下局势,以阿罗浅见,却也知晓未曾到那些老东西能够动摇国本之时呢!” 阿罗不解: “何况这陆氏女确有此心…… 主人可当真是过虑了。” 长孙无忌摇头,良久还是道: “无论如何,行俭此事一旦传开,必然头一个不悦的便是主上…… 唉,只怕日后,主上不会重用于他了。 实在是可惜了他这把治军之材啊!” 阿罗一怔: “主人这是为何? 裴大人文功过人,这世人皆知,何来的武治之材这一说?” 长孙无忌扫了他一眼,却摇头笑道: “果然……这小子瞒得紧,连你们都藏着…… 可是阿罗啊,你想一想,行俭之父是谁? 那个人称大将军刺史的裴伯凤之孙,定靖将军裴定之子,因战功得封光禄大夫的裴仁基! 更不要说他那个浑号万人敌的兄长裴行俨…… 那可都是连先帝都惜恨不得保下,留为大唐所用的一世猛将! 有这样的父兄,你可还觉得行俭只不过是个文人书生,只能做下些朝堂理政之事?” 长孙无忌提及自己最得意的门生,面色露出暖意: “这小子的武治之能,远比他那两笔叫老夫看着便有些小儿之态的草隶之字,强上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