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轮(五)
晕晕乎乎好半天,才觉得“扑”地一声,一种由外往里冰水的刺激,一种坠入深渊的感觉,一种冷水呛入肺部的憋闷,脚底下又被碰了一下,下意识一蹬,向上升腾,好不容易睁眼一看,原来是在水里,激荡的水花这才哗哗地落下。 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费了好大劲儿才平稳住呼吸。有道是六月的井水凉如冰,发烫的身子很快被井水吸去了热,浑身抽搐个不停,上牙得得得地直打下牙,仗着会点儿水性,才不会一下子沉入水底。 我把这口井略微扫了一遍,井口小得就像溜溜球,井底伸开胳膊三个人才能碰着,水深得踩不到底,深灰色的大长砖凸凸凹凹,脱落斑驳,上面长满了又腻又滑的青苔。我放开喉咙大声呼救,凄惨的声音在罐子式的井里回旋激荡,嗡嗡作响,恐怕传出去的音量很小很小,根本指望不得别人在这茫茫田野里会听到我的声音。 我绝望了。慌乱了一会儿,一丝求生的本能又涌上心头,蹬掉鞋子,划拉到砖边,十个手指头忍着疼痛尽量插进长满淤泥的砖缝里,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上攀登,一砖,一砖,越往上爬,身子越往后仰。失去水的浮力,身子越来越沉重,手指头的力量也越来越吃力,脚找不到支撑点,一滑,“扑通”一声,身子又掉到了水里。 我略微喘息一下,又准备第二次攀登…… 无数次的努力,耗干了我的力气,身子越来越僵硬,体温也冰凉如水。“完了,完了,一辈子就要交待到这里……”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脑子也混沌起来。一阵微弱的狗吠,使我的脑子又有点儿清醒,抬头仰望井口,盼望着奇迹出现。 突然间,月轮出现在井口,急得它围着井口急速地打转,狗头探进井里,似乎要往下跳。我的脑子还不算十分糊涂,拼尽力气朝它吼道:“狗日的,跳下来,都完了。还不……回去叫人!” 月轮还是围着井口打转,对我的命令表示了不理解和抗拒,叫声更加疯狂,有几次就要跳下来。“傻玩意,快回去叫人!叫人!”我急得要疯了。月轮汪汪了一阵,又转了几圈,才离开了井口,一路吠叫,声音渐渐听不到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剩下要做的就是如何保持体力了,我扒着壁砖,身体尽量往上靠,慢慢闭上了眼睛。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冥冥寂静之中,似乎有一种陌生的声音,在我重新睁眼的时候,惊得我头皮一阵子发麻。 一条胳膊粗的深色水蛇,就在离我一米远的水面上,睁着圆圆的小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我,它的尾巴来回摆动,借水的反力支撑着翘起三角头,大嘴张着,从嘴里探出一根索索抖动的分岔的舌信子。 它要一扑过来,我绝无还手之力,因为我的身子已经动不了啦,我只能“呼——”地一声对着它吹出了一口长长的愤怒之气。蛇被这口气懵住了,暂时不敢向前,只是和我对峙着,凶恶地时时刻刻窥探时机要向我反扑。我也只好以巨大的喘息,“呼呼”地威慑对方。 脑子越来越麻木,渐渐地,我睡着了…… “扑通——”一声,仿佛水面上激起一条水柱,我又有点清醒了。水蛇被后面的水柱激怒了,掉过头去穷凶极恶地向那里扑去,跳入水中勇敢的月轮一阵“呜——呜——”怒吼,绝不肯对水蛇示弱。 水蛇的尖锐牙齿对准月轮的头极快地一点,月轮的头一阵急速摆动,水蛇又对准月轮的头一点,月轮又一阵子摇头。稍微一停,月轮四蹄一阵子扑腾,溅起一片水珠,月轮的头又频频乱晃,水雾泼向水蛇,借着水势,月轮猛地一口咬住了水蛇的头,再也不肯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