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真火之境（三）
第二天去来很早就被叫起来。冗长的墨蓝色帷幔在暗夜里勾勒出神秘而飘渺的弧线，施了镜术的窗牖无法传达外界的簌簌声响，白裙美人绾着长发，手中持着细瘦的黑色烛台，黄色火光摇曳得不太真实。 去来被叫醒后本来一脸不耐烦，但是看到居然是伊妮德叫醒他的，登时醒了大半。她深蓝色的秀发在大片黑暗中看起来就像浓黑的，只是微微渗出些许错觉般的蓝。面庞倒是在烛光下映出温暖的颜色，四周都是寂静的暗夜，只有她的身影笼罩在门口一团朦胧的白色光芒中，如画眉眼竟然不甚真切。去来完全清醒过来。 安琪儿……他在心里轻轻对自己说，感到心口处的跳动，那口起床气就被硬咽了下去。 这时尤金走进来，去来看到他这个打扮，吓了一跳。他一身墨绿色长袍，玫瑰红的发色泛着丝绸般的质感，再衬上那张苍白而不苟言笑的面孔，整个人看起来斯文又高贵。 果然是当伯爵的料……去来摇着头想。 但是他没有想到接下来自己也遭受毒手，不但被迫梳成一个很恶心的头型，还得在软甲之上套一件不合身的袍子。古尔维格单手示意去来抬高下颌，他的眉尖都蹙在了一起：“放了我吧……” 但是打扮好以后，所有人都露出满意的神情。 汉奢丽王宫坐落在穆斯贝尔之都柯兰瑟，远眺如同起伏而峥嵘的山脊，外郭露出原始的深灰色，渗露出熔浆一般的赤红，两位身材壮硕的巨人用龙筋似的铁链把吊桥悬垂在蓝色的护城河上，河水在穆斯贝尔的炎炎烈日下发出美丽的金光，如同倒映彩霞。 这才终于是一座城池所应该展示出来的大气磅礴，尽管如此，燥热的空气让他们无暇欣赏巨人国度粗糙而壮丽的风景，马车里，尤金、赫拉德默默无言地坐着，只有去来一边拭汗一边新奇地看向外边。其余人已经和他们分头行动，伊妮德的传送镜万无一失，会直接把另外一路人送达宫殿某个冷僻的角落，然后寻找传说中的据点。 赫拉德把脑袋探出马车，和那两个身穿铁甲赤裸双臂的巨人交谈了些什么，两个巨人收敛了轻慢的态度，随后，腰身弯下了惊心动魄的弧度，请他们进城去。 尤金却很有伯爵的架势，自始至终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闭目养神，只是偶尔开口吩咐赫拉德一两句话。赫拉德显得憋气，但是只能按照他说的做。车轱辘一直发出吱呀声响，而且这竟然是大街上唯一一辆马车。街道上巨人们都忍不住向这个过于小巧的马车看去，尽管它已经算得上陈旧，在步行的巨人中间还是显得太过精致漂亮了。 烈焰巨人的街道比尼芙尔的宽敞数倍，却远不如那里车水马龙，铁匠铺开敞的大门里挂满铆钉，很难找到成衣和服饰店，多半是悬挂了几十匹染花布和兽皮的裁缝店，还有卖草鞋和靴子的鞋店，尺寸都大得惊人。 但这些都是巨人中的平民。等到了汉奢丽皇宫的大门口，去来亲眼见到了力能扛鼎、怒发冲冠的巨人武士，不是一两个，而是神威凛凛的七八十个最健壮的烈焰巨人，任意一个都能把他们这三个前来拜谒的使臣轻易撕成碎片。巨人选择武士和将士的标准就是体格健壮，因此这批石像般伫立在台阶和大殿两侧的巨人都异常高大威武，深棕和浅棕色的皮肤，右手持简陋的长矛，左手持盾。密米尔曾经提到，约顿巨人的盾牌是圆形，穆斯贝尔巨人的盾牌则是带尖刺的矩形。 这里的台阶很高，而且绵延了成百上千级，炎炎烈日下走起来相当吃力。汉奢丽宫宛若一个巨型熔炉，里面翻滚着火山刚刚迸发出来的岩浆，三个人缓慢地走上涂满颜料的地砖，炽热的空气让汗水一滴滴往下流。这么走上去不得不说很狼狈，也正是烈焰巨人向其他族群示威的一种方式，而且效果显著。即使热的直不起腰，去来却一直难耐好奇地观赏两侧那些装饰壁画。这里多半描画的是古神纪巨人和巨人、巨人和神族间的战争，还绘有哺育了巨人始祖尤弥尔和神祗始祖布里的母牛奥地姆不拉。 这些大手笔流畅的线条将整个王宫彰显的古朴而粗犷，甚至可以说是粗糙。人们都说阿斯加德的金宫和英灵殿是沧桑而辉煌的古老桂冠，穆斯贝尔汉奢丽皇宫却如同一块千百年来也没有打磨成行的璞玉，浑拙、恣肆而不拘小节。这里不会有朝圣般的虔诚，却因为过度的空旷和古老而不得不庄严起来，臣服在原始的力量之下。 最深处又有很多级台阶，不过比外面的精小一些，最上面的石质王座上坐着烈焰巨人之王格雷厄姆，依次往下是格雷厄姆的妃子布莱亶、穆斯贝尔赫赫有名的贵族将领戈季、诸位统帅。 只是这一场会晤算不得多么重视，因此巨人高层来得不算多。最醒目的是一位美貌的女巨人，身材高大但是比例非常完美，容颜是去来见过的艳丽的。她饱满欲滴的红唇就像烈焰在熊熊燃烧，嘴角有一颗朱砂痣，肤色白而细腻如同宫门前铺筑的雪白大理石，还有无法忽视的高耸胸脯。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的气场。这位女巨人神色高傲，目光近乎一种睥睨。 巨人的相貌很容易丑陋，一些神族甚至认为巨人都是未发育完好的畸形大块头，她无疑可以成为很好的反例。倘若还是猜不出这是谁，那枉费筹备如此长的时间。这个女人是西尔维娅。 神族认为她亦正亦邪，美貌与出类拔萃的战术共同流传于世。她曾经和苏拉签订合作条约，数次率领烈焰巨人打败约顿军队，在民众心目中的地位大约还要高于烈焰巨人之王。正如米德加德人类的特洛伊战役中，虽然发动者是阿伽门农，可是最具声望的人是雅典娜相佐般的阿克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