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11 重拾信念(五)
所有这一切……该如何说起呢? 武装浮能车最终没能顺利的逃出拉萨城区,它冲出了超高速通道,然后飞进了一座大厦,卡在了一间办公室里。 阿毛身负重伤,森悦相对好一些,但她也没办法将身体卡在车与楼道中间的阿毛解救出来。很快,更多的追击者来了,阿毛怒吼一声:“走哇!带他走!” 森悦牙齿打颤,跟着猛地站起身,抓起苏晚霞的领子就往大厦内部走去。 苏晚霞明明比森悦高很多,可凭他的力气想要对抗一个穿戴军用级机械外骨骼的武装人员还是太过勉强了,所以他放弃了徒劳的挣扎,只默默的服从安排。 看着那些惊散的公司职员,森悦面色阴冷。 苏晚霞很想问她到底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这座城市难道已经化身吃人的怪兽,会把苏晚霞吃的渣都不剩下吗? 一脚踹开维修中的电梯门,森悦把一样东西挂在苏晚霞身后,然后一把将他丢进了电梯通道。 苏晚霞惊呼一声,下意识的想要用手抓住电梯的钢缆。 森悦冷声道:“不想死的话就松开手,你背后的导轨装置会送你下去。” 苏晚霞照做了,然后就来了个比过山车还刺激百倍的高空速降!森悦紧跟其后,两人急速下坠,在即将落地时,又是一个急刹车,苏晚霞是没摔死,可三魂七魄已经丢了大半。 落地后,森悦把苏晚霞从钢缆上解下来后没有立即带他离开电梯井,而是默默的等了一会。 苏晚霞只听到电梯井外头传来了各种声音,嘈杂成一片。 警告声、枪声、惨叫声、惊涛四散的尖叫声…… 苏晚霞眉头急跳,万没想到自己昏迷了一段时间之后,再醒来世界就变成这个样子。到底是怎么了?围绕在他身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噩梦般的嘈杂持续了十几分钟后,一切平息下来。 电梯门被森悦徒手撕开一个硕大的口子。 “出去。”森悦不再像之前那般和颜悦色,她现在肯定也是恨极了苏晚霞吧。 苏晚霞胆战心惊的从电梯井里爬出来,门外的大厅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体,看穿着,不是大厦的保安就是附近闻讯赶来的武装警察。 一个穿着这家公司制服的女人将裙摆撕开方便行动,她走过来问森悦:“毛哥呢?” “死了。”森悦回答的很干脆。 女人眼神微变,随后便平静下来。 “你先带他走,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森悦没有多余的话,立马就拽着苏晚霞的衣领沿着紧急通道往大厦更深处走去。期间苏晚霞不断的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抓我?啊?说话啊!” 森悦现在不想多说一句废话,她把苏晚霞带到地下后,下边已经有人等在那。 上车之前,苏晚霞被装进了一个看似密封的箱子,然后就是一路颠簸…… 等到几个小时后,苏晚霞被森悦从箱子里拖出来的时候,苏晚霞脸都没有人色了,他爬起来跌跌撞撞冲到一旁就开始吐,似乎要把这辈子吃过的东西全都给倒腾出来。 森悦也没管他,便脱了外骨骼往别的房间去了。 吐得过程中苏晚霞也在悄悄的打量自己现在身处的环境。看时间,现在已经是晚上,只不过这里应该放置了信号屏蔽器,以至于苏晚霞无法确定自己的具体位置。房间很潮湿,角落里还堆放着不少杂物,狭窄的通道看起来就像是一艘破旧的船只,两侧的房间也锈迹斑斑,不知道已经被遗忘多少年。 吐了好一会,苏晚霞坐起身靠在墙上,跟着就看到一个样貌十分可爱的姑娘出现在眼前,她笑着蹲下来,递过纸巾道:“擦擦嘴巴吧。” 这小女孩生的十分俏皮可爱,红红的脸蛋,白如凝脂的肌肤,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头发被剃光了,还穿着一件看起来像病人穿的衣服。 苏晚霞愣了一下,他说了声“谢谢”后问道:“这是哪?医院吗?” 女孩笑着答:“对我来说,更像我的家。” “家?” “嗯,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我的家人,哦对了,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湘南。”小姑娘冲苏晚霞甜甜的笑了笑。 苏晚霞看着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没有多少坏印象,而且对于这些人的警惕心好像也少了。 他抬手试图摸摸小姑娘的脑袋,可湘南却惊慌的躲开了,随后在苏晚霞尴尬的笑容注视下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的病……不能这样……” 苏晚霞收回手,尴尬的说道:“对不起,习惯动作。” 湘南嘿嘿的笑了,然后起身道:“跟我来吧,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苏晚霞慢慢起身,他看了看左右两侧,除了湘南以外,还有不少孩子在附近,而且都用一种带有骐骥的目光望着他。 苏晚霞很纳闷,总感觉这些人带他来这里似乎不仅是他们说的为了保护他,而是需要他。 跟随湘南穿过纵横交错的走道来到一间位于角落里的房间。 湘南打开门道:“到了,今后一段时间,可能要委屈大哥哥你住在这里了。” 苏晚霞探头瞅了一眼,房间里确实挺简陋的,不过看得出来,他们有用心打扫整理过,所以还是十分干净的。 湘南走进屋内,打开灯光介绍道:“这是你的床,洗漱用品都放在卫生间的柜子里,还有几套衣服,在床下的箱子里。” 苏晚霞却没有打算进去,他就站在门外问道:“湘南,能不能先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湘南闻言怔了一下,随后轻声道:“大哥哥听说过午夜的杀人魔吗?” “什么?” “大概是在一个多世纪前,发生在日本京都城区里的,至今未能找到真凶的世界八大悬案之一的午夜杀人魔案件,大哥哥没有听说过吗?”湘南问道。 苏晚霞觉得这话题聊得还真是有够跳跃的,他反问道:“好像……有点印象……不过不太深刻,怎么?这件事和我今天遭遇的事情有关联?” 湘南点点头:“午夜杀人魔,当年经历过亦或者听说过这件事的人都以为是人做的坏事,其实……在城市中无情残害无辜者的是已经失去作为人的资格的被称为‘异种’的畸变物。” “异种?!” “嗯。” “那是什么东西?” “大概可以理解为……基因异变之后,丧失为人理智,完全服从于本能欲望的怪物。”湘南说着停顿了一下后继续道:“它们以人为食,嗜血好杀,据听说……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它们彻底异变之后会非常痛苦……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获取极为短暂的平静。” 苏晚霞心神一颤,他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可还是不太确定。 “那……这些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大哥哥,你觉得我看起来像个正常的孩子吗?”湘南问道。 苏晚霞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但结合湘南之前说的东西,他悄悄的后退了一步道:“所以……你的病,就是这种异变?” 湘南苦涩一笑:“是的,不过大哥哥不用害怕,初期的异变就像一种癌症,通过一般的化学疗法是可以加以遏制的,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异变会逐渐失去控制,最终扩散到我全身所有地方,并最终占领大脑,让我变成一头怪物。” 苏晚霞眉头急跳,他艰难的吞咽了一次口水后问道:“那……这里的人都是这样的吗?” 湘南摇摇头:“不都是这样的,有很多正常人在帮助我们,不过他们也越来越感觉束手无策……所以一部分人已经选择离开了,剩下的还愿意资助我们的人也在减少资助,现在……我们已经几乎等于是被抛弃了。” 苏晚霞似乎明白了:“哦!我懂了!你们是不是打算让我出钱?哦不对!让苏家出钱?” 湘南却继续摇头:“钱,对我们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其实之前有一些特别有钱的人,他们的孩子也出现了相同的问题,所以他们几乎是倾其所有的在资助我们,直到……他们的孩子变成怪物,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彻底销毁……所以……我们需要的,是苏家的另一种东西。” “另一种东西?”苏晚霞不太明白了,在他看来,既然是基因异变,那肯定和生物医药有直接的关联,可苏氏企业虽然家大业大,却几乎不曾染指生物基因领域,又如何能让这些人抱有期待呢? “我不明白……按照常识来说,你们不是应该去找清水家族寻求帮助吗?他们可是世界顶级的生物医学巨擘啊。”苏晚霞说道。 湘南却在听闻清水家族的时候流露了一种厌恶与憎恨的神情,她恨声道:“如果不是清水家族,或许事情还不会扩散到这种地步,如果他们真的有能力,早在一个多世纪前就应该已经把情况控制住了,可现在……你也看到了,尽在这一层,就有好几百个和我一模一样等死的孩子,其他地方还关着更多情况恶化的病人,这些人……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几乎可以说全是拜清水家族所赐。” 苏晚霞震惊了,他在这个看似只有十几岁的小女孩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龄段的成熟与颓废。 她说完后苦笑道:所以,我们需要的不是医疗领域的帮助,而是其他的。” “其他的?” “对。” “比如呢?” “比如……”湘南正要说话,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就传来道:“湘南,去照看弟弟meimei吧,这边的事情,我来和苏老弟解释。” 湘南闻言一震,立马收声然后离开了。 苏晚霞循声望去 ,是个戴着兜帽,穿着一身古怪装甲的男人。 他面容干瘦而憔悴,眼窝深深凹陷,像极了两座干枯的老井,眸子是晦暗的,看不到光彩。他给苏晚霞的第一感受就是,如果他在深夜突然现身,绝对会让人联想到饿了几百年没开荤的吸血鬼德古拉。 中年男子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道:“苏老弟,冒昧请你过来,切勿见怪。” 苏晚霞却不领情,他皱眉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一群可怜人。”中年男子答道。 “什么?” “罢了……我就直说了吧,我们是a-b501项目的残次品,是靠着自己的坚强意志,一直在和命运作斗争的一群人,当然……你也可以把我们当做一群私掠者、强盗、走私犯,亦或者,干脆将我们视作怪物。”男人走近过来,他在苏晚霞身前一米处停下,房间透出的光将他身上的装备映的熠熠生辉。 苏晚霞警惕道:“a-b501项目?七十年前就被国际社会集体发声谴责,随后相关项目负责人于一次公开场合被刺杀,跟着整个项目就被叫停雪藏的那个……人类升格进化项目?” 男人闻言一愣,随后惊讶道:“你居然知道的这么清楚?” 苏晚霞冷笑。 其实他之所以会知道这个项目,是因为高中时同班里的同学就有人特别向往这种挑战公众神经红线的科研项目,那个人叫什么苏晚霞已经忘记了,他只知道他看待任何人都觉得他们太过原始,认为人类早就因为穷尽一切力量在自身的身体上开创未来,而不是制造什么机械外骨骼之类的,因为那种道路的尽头就是人类不再被需要,人工智能会完全的替代人类社会。 所以苏晚霞当时就经常听到他提起这个a-b501项目,a代表祖样基因代码中的原始基底代码,b是异化体征细胞的基因序列标号,501是初代异化项目预设的501种人类进化可能。 其实不止有a-b501项目,后来还有不少类似的项目,但无一例外的,都被叫停了,甚至一些自以为做得很隐蔽的项目也在过去的半个世纪里陆陆续续被官方以及一些私募兵团组织给除掉。 “一些个人兴趣罢了……”苏晚霞说完又问中年男子道:“所以,你叫什么?为什么要抓我过来?” 中年男子自我介绍道:“我叫格朗琴,白天在大厦里你见到的那个女人是我的老婆,她叫桑多喀雅,是我们这些人共同的母亲桑多卓玛的女儿,也是唯一一个与异化细胞作斗争抵抗超过二十七年的人。” 桑多卓玛?!苏晚霞闻言一愣,他隐约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格朗琴说道:“我就直白的说了吧,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我们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凭借现有的生物医学科技,根本无力逆转我们注定会变成‘异种’的结局,所以我们就想着,能否通过苏氏企业旗下的人工智能技术,将我们这里的老老少少的思维意识做成情报样本上载到司南2号的数序网络世界中去,让我们以一个新的心态活的重生?这样我们只要打造一些廉价的义体,就能彻底治愈我们所患的绝症。” 苏晚霞明白了,这些人的确是有求于他的,只是苏晚霞气恼的是…… “既然是希望我们苏家帮忙,为何要在医院抢人?难道说,你们就不会直接找到我,或者我的家族,我们坐下来谈吗?” 格朗琴苦涩道:“我们也想过,甚至之前还专门安排了人去拿走你的行礼,但这些暗中的行为都落空了,再加上……你确实身处在危险之中,所以我们就干脆倾尽所有力量,将你解救出来。” “等等?偷我东西的人原来是你们安排的啊?你们……你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我的主意的?”苏晚霞快疯了。 格朗琴尴尬一笑:“从你在拉萨机场落地,被我们的母亲,桑多卓玛错认为是苏澈先生的时候开始,我们就在跟踪你了。” 苏晚霞听到这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感情好自己一直处在被监视的状态,那岂不是说……他去找l问寻找苏澜的办法,以及被l戏耍的事情,他们也都知道了? 哦!好家伙!有够本事的啊! 苏晚霞斜了眼格朗琴,又问道:“那行吧……我也不多问了,就最后一个问题。” “请说。” “你在医院里呆的好好的,你们怎么说我身处危险之中是什么意思?”苏晚霞问道。 格朗琴犹豫了一下后才说道:“危险不是来自医院,更不是来自您身边那位全面义体改造过的保镖,而是来自于另一种神秘的力量,我们……将其称为‘霊’。” “零?什么‘霊’?‘灵魂’的‘灵’?”苏晚霞问道。 格朗琴点点头:“差不多的意思,不过‘霊’可比鬼怪的灵魂要可怕的多,它们原本只存在于新疆地区,可近些年却有扩散的征兆,就几天前,我们的人还在城市里见过它们,只是没来得及追踪,就发现已经有人把它们给处理掉了。” “处理掉了?!”苏晚霞立马想到了一张同样干瘦的面庞,只不过l那张脸看上去比眼前的格朗琴要精神一些。 “对,它们很危险,而且会一直锁定一个确定的目标,通过这段时间的跟踪,我们注意到,它们似乎已经找到了你,所以才会想办法把你从医院里救出来。”格朗琴说完平静的看着苏晚霞,似乎在等待苏晚霞说出感谢。 苏晚霞却皱眉道:“那你们就没有一种更为温柔的法子了?非得大闹市区?甚至为此还死了两个人?” 格朗琴正要说话,一个女人忽然现身道:“不只有‘霊’,在你昏迷期间,还有一些人试图接近并伤害你,而且他们那天已经来到医院附近,所以……我们只能启动备用的紧急方案。” 苏晚霞吓了一跳,因为他和格朗琴对话的时候全程都没有听到有脚步声靠近,这个女人是怎么突然冒出头来的。 “喀雅,你回来了。”格朗琴见到女人后明显的放松了许多。 卓玛喀雅与她的爱人拥抱了一下后向苏晚霞伸出手道:“你好,我是格朗琴的妻子,我叫桑多喀雅。” 苏晚霞与她轻轻一握便松开了手:“你好……” “想必刚才琴已经和你聊了不少有关我们的事情,怎么样,苏先生,您是否愿意帮助我们呢?”桑多喀雅要比她老公直接的多。 苏晚霞微微皱眉,他不太喜欢这种带有命令语气的说话方式,更不觉得苏氏企业必须帮助这些人。诚然,苏晚霞很同情他们的遭遇,也很好奇这背后隐藏的更深的秘密。可苏晚霞曾听苏晋安说过,在人工智能领域,人类曾一度认为可以很快取得突破性的成果。 然而事实上,即使到了司南2代,人工智能依然停滞在一个很初级的阶段,这种初级不仅是核心算力的初级,更是设计哲学思考的,有关人类是否真的可以创造自我意识乃至自由意志的初级。 固然,以现在的技术,设计并制造生产一台拥有超高算力,可以独立运行并在运行过程中不断积累学习的智械个体不难,但它们对于自身的认知却存在一个巨大的,难以弥补的缺憾。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人格……或者说……生物的意识“性状”。 为了弥补这种“性状”的缺失,第一代人工智能的奠基人,也就是为司南一号现身的那个姑娘尝试用自己的人格来弥补,并成功的生成了“司南1号”。后来的“司南2号”也有类似的献身者,但国际社会不管是对“司南1号”还是“司南2号”都抱有一种近乎敌视的戒备心理,毕竟它们都过于的强大的。 虽然从“司南1号”和“司南2号”的成功上可以看出人类目前的技术已经可以做到将思维意识上载,但我们人类的思维认知仍然被困在了忒休斯之船上,无法切实的认知和理解,这种上载是否真的是维持原状的,1换1的上载和再造,而不是…… “把一艘船的所有部件一个个的换成新的,最终这艘崭新的船,还能否被视作是最初的那艘船呢?” 再加上,思维意识上载和情报样本生成的成本极高,即使苏氏企业家大业大,在没有外部资金注入的情况下,全凭一个“善良”的念头就去执行这项善举,无疑是天方夜谭。 所以,桑多喀雅和格朗琴的想法是好的,但苏晚霞认为那是不可能完成的梦想。 “我觉得,你们可能过于高看我在苏家的地位了,且不说你们是这样来恳求我,我个人也很同情,就算你们是把我当做人质拿去威胁我的父亲,苏家也没有足够的能力说能让你们每个人的思维意识都上载到‘司南2号’的意识架构中去,更何况……你们可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以为意识上载就像人换了一件衣服一样,躯壳丢掉就能通过脑机接口完成再生……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有意要打碎你们的梦想……而是想告诉你们……这在技术层面上或许是可行的,但在我们无法触碰意识本身的认识壁垒,并突破它之前,我不认为被再度激活的那个情报样本就是原来的你们中的一员,我这样说……你们可能清楚的理解我的意思?”苏晚霞也不废话,直接就和格朗琴和桑多喀雅挑明了。 格朗琴听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桑多喀雅皱眉道:“我知道这很难,当然,我也看过那本叫什么……忒休斯之船的书……但这真的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刚才湘南和你说了吧,我们都病了,而且情况正在恶化……如果不能及时的找到解决的办法,到最后,我们这些人……就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变成嗜血的怪物,可我们不想伤害任何人……真的……我们躲到西藏来,躲到没有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甚至还把这座废弃的地下矿场作为藏身地,就是想好了,如果真到了无望的那一天,我们就炸毁这里,把所有人都埋葬在这里……但……但……” 桑多 喀雅说不下去了,她虽然极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可她还是崩溃了。 格朗琴心疼的抱住爱人,然后对苏晚霞歉意一笑道:“苏老弟先休息一下吧,我们就不打扰了,但请您再认真的考虑一下,哪怕只能救下一个人呢?对不对?我也听说了,这些年苏家在人工智能领域停滞不前是因为缺少有勇气的献身者……你看,我们这些已经走到的绝境的人是不是很适合?啊?所以,拜托了,请和苏澈先生聊一聊,拜托了!” 苏晚霞听着这样的话也是于心不忍,他双拳紧握,一直沉默不语。 格朗琴和桑多喀雅离开后,湘南送来了水和食物。 苏晚霞就在房间里的床上坐着,他不明白自己的西藏之旅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重担和期待压的他喘不过气,尤其是看到湘南那可爱的模样,想象到她有可能会变成怪物……而这座矿场将成为它们的坟墓的时候,苏晚霞就更是于心不忍。 …… 深夜,苏晚霞辗转反侧。 来拉萨之前他想着无非就是找人会辛苦点,到时候只要找到苏澜姑姑,见到那素未谋面的表妹,就能开开心心的度过这大学前的暑假,却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甚至有种跳脱,乃至放飞自我的感觉。 苏晚霞不禁想笑。 世人都常把庸碌无为挂在嘴边,苏晚霞也如是,他甚至曾在春游时幻想遭遇外星人。结果现在可好,平淡的日子注入了“活力”,但却把苏晚霞折腾的够呛。 就这么翻来覆去到了凌晨两点多的时候,苏晚霞坐起来,然后启动内置在视网膜上的扫描元件,开始对整个房间做反监听监测扫描。这种视网膜内置扫描元件的技术可是苏氏企业内部不外销的顶级技术,而且一般也只有苏家的嫡系成员才能拥有。 苏晚霞作为苏澈的儿子,更是在出生后不久就通过纳米级技术无切痕的内置了许多东西来强互他的身体结构,像视网膜内衬组建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扫描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格朗琴这些人还是很老实的,并没有让苏晚霞发现监听装置。 随后苏晚霞又下床看了看门外。 这座地下矿场的主楼主体部分似乎已经被完全掩埋起来了,所以给苏晚霞的感觉更像是一艘沉没的大船,而不是一般的工作大楼。 通道里连个鬼影都看不见,苏晚霞这才安心回到床上。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苏晚霞开启了内置在右侧后耳部分的量子通讯设备。 很快,电话接通了。 “晚霞?你现在人在哪?”电话刚接通,另一头就传来苏澈焦急的声音。 “爸……”从没有想到,听到亲人声音的那一刻会让苏晚霞这个自认为自己已经很冷漠的大男孩热泪盈眶。 “晚霞?你没事吧,告诉我你在哪?他们想要什么,我全都答应,只要他们不会伤害你,怎么都行?听到没?晚霞?”苏澈是真的急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压抑自己对妻子和孩子的感情,也以为自己不会乱了分寸,直到苏晚霞突然用苏澈留给妻子薛一柠的加密专线打过来。 这个有近十年都没接通过的号码让苏澈彻底放下了姿态。 苏晚霞听到苏澈这样的话,再想想其实除了今天坐车时吐了几回以外,可没有受一点委屈,于是当时就泪光一收,略显尴尬的说道:“爸,没事的,我很好,没有人虐待我,也没有人要拿我当人质,不过我暂时也说不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只听他们说,好像是一座废弃的矿场。” “废弃的矿场?好!这是很重要的线索!晚霞你放心,我很快就到拉萨了,这边你苏然姑姑也带人过来了,绝对会尽快救你出来。”苏澈放下心来,随后沉声道:“这些家伙还真胆大包天,就算他们没有让你受委屈,就单单把你抓走这件事,我也不会轻饶了他们!” 苏晚霞一听这话急了:“哎呀!爸!!你听我说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他们不是绑架我,是在救我啊。” 苏澈闻言迷糊了:“救你?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啊?” 苏晚霞缓了一口气后轻声道:“从他们和我说的话来看,好像是一群受基因改造技术影响的可怜人……” “什么意思?”苏澈不太理解。 苏晚霞便把自己的遭遇挑一些重点的说与苏澈听了。 苏澈听完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苏晚霞苦笑道:“爸,您看……这事到底该怎么解决?我们总不能真的就让他们自身自灭吧?” 苏澈听到这话才缓缓开口道:“晚霞,你刚才是不是提到了桑多卓玛?” “嗯。” “桑多卓玛,是多年以前,我第一次入藏采访的时候,一个叫阿旺德措的老人说与我的故事中提到的姑娘名字,起初我也没多在意,只当是一个已逝之人来看待……但后来,一次机缘巧合,我在望野生态区见到了她,或者说……她是故意在那等我的,而从她口中我听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版本的故事,或许你听完了我说的故事,会对这些人有一个更深刻的看法。”苏澈沉声道。 苏晚霞闻言一呆,他以为苏澈沉默是因为和他一样想到苏家根本没可能帮到这些人,却没想到还有这一层。 “您说。” “嗯……故事……要从三年前,我去望野生态区拜访一位老友说起……” …… 2130年7月 苏澈乔装打扮成一个探亲的老人后才乘船前往老友所在的住处。 抵达目的地时,她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她的女儿则跟着一个看着面熟的女孩一起出海玩去了。 说是老友,其实更像是忘年交。 她叫梁丘茹,一个海洋生物学家,也曾是苏澈一位铁杆书迷,不过要说起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这还得提到梁丘茹的爱人,也就是桃沢阳叶。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这里暂且不提。 梁丘贺和过去一样,拿出家里泡好的参酒招待苏澈,两人就着几碟简单的小菜,边吃边聊。 “这次来啊,本来是想见见阳叶的,可听说他又出发去南极了?”苏澈问。 “嗯,不过不是南极,是北极。” “北极?” “对啊,听说之前的方向完全搞错了,最早的,也就是他整天着迷的那个什么被称为蒙恩的圣母的莉莉丝好像就降临在地球的北极,起码按照大陆分裂说来说,现在应该是在北极。”梁丘茹说完就苦笑一声道:“你就不能帮我劝劝他?哪有一个大男人放着老婆孩子不问,整天钻地洞研究什么神啊鬼啊的?” 苏澈哈哈一笑:“阳叶的脾气可是倔的很,你都劝不了他,我就没办法了。” 梁丘茹轻声一叹,她当然知道这件事了。 “另外,这次来……还是和之前的事有关。”苏澈忽然正色说道。 梁丘茹看了他一眼反问道:“清水家什么态度?” “拒绝接受清查,我估计……这可能涉及他们家的生物制药产业。”苏澈说完轻声一叹:“我最担心的就是有些人为了家族利益会将错就错,殊不知,纸包不住火,真到了一定极限,谁也遭不住那后果。” “是啊,不过这事咱们明白也没什么用处,你也看到了,现在全世界都受清水家的生物制药的恩惠,过去一粒几百万的稀有绝症药物,现在只要完成几道简单程序认证,连几百块都不用,几十块就能买到,你说说,咱们有什么理由去调查清水家?这万一真的查出问题了……哎……总之,我个人还是原来的意见,可以查,但必须清水家自己同意,否则对全世界的病人来说都不会是一件幸事。”梁丘茹态度明确。 苏澈微微一笑:“你果然一点没变,其实……我来的路上就想明白了,有些事强求不得……不过也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听说很多精英阶层现在正想办法断尾涅槃,说什么人类崛起就必须经历一场大的阵痛,只要熬过去了,就是一个崭新的明天,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梁丘茹翻了个白眼:“这话你应该和日本正兴政府的首脑说,去和新美联的议员们说,去第一中轴的国际安全大会上说,我一个妇道人家,明白了也只能跟这干着急。” 苏澈却没有因此觉得尴尬,他反而认真的看着梁丘茹道:“你应该清楚的,你手里有筹码。” 梁丘茹愣了一下,随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事不要再提,我不会同意的。” “如果世界需要呢?” “世界是世界,我是我,我不觉得我亏欠世界什么,没有理由逼我做出什么牺牲吧?”梁丘茹确实没变,她给苏澈的答案和十几年前一样。 “小茹!” “好了,您要是来找我聊天喝酒的呢,我欢迎,但要是来找我商量那件事,算了吧,我宁愿现在就和你翻脸。”梁丘茹做事的态度向来果断。 苏澈很无奈,他叹了一声,不再言语。 酒也就没了味道。 在梁丘茹那又呆了两个小时后,苏澈便准备打道回府。 结果才上返回机场的船,苏澈的对面就坐下来一个让苏澈非常意外的人。 桑多卓玛。 “请问,您是苏澈先生是吗?”桑多卓玛的声音故意压的很低。 苏澈微微一怔,抬起头看了眼面前的陌生女子,他一眼就瞧得出对方绝不是本地人,也不像是平原地带的汉族人,倒颇有几分异域风情。 就在苏澈以为她只是认出了苏澈身份的记者或者书迷之类的时候,陌生女子轻声道:“苏澈先生,您还记得阿旺德措吧?” 苏澈心底一颤,眼神微变:“请问你是?” 她微笑着自我介绍道:“我叫桑多卓玛,相信阿旺德措一定在您采访他的时候和您提起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