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91 第三类接触（三）
|||->->2145年1月22日 山海号国际空间站事件已过去两个月。 仍在深空中漂浮的冼芊嬅和闫思辰已经在逃生舱里进入了休眠状态。 这是他们不得已的选择，因为逃生舱的循环系统已经瘫痪，就算他们的食物和水还很充足，如果没有循环系统的辅助，他们很快就会被自己粪便熏死。 休眠状态下的二人可以有效的减少自身的新陈代谢，但这并不意味他们就可以高枕无忧。 大幅度降低新陈代谢水平并不意味着没有新陈代谢。 在进入休眠状态之前，闫思辰进行了一番粗略的估算。 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他们还能再坚持一个月，而最差的情况，他们可能只能再坚持一周。 渺小的逃生舱在浩瀚无垠的宇宙面前几乎等于不存在。 而此时唯一的希望就是地球上的人们能够发现冼芊嬅他们……当然这种几率也非常渺茫…… 现在他们的逃生舱已经彻底离开了地球，正加速飞往人类曾经期待过的“新家园”——火星。 这颗轨道半径22794万公里自转周期接近两年，质量约九分之一个地球的红色星球一度是人类最熟悉的科幻主角。 人们的经典口头禅里也包含了“你是火星人吧”这样句子。 然而，此时对于逃生舱里的冼芊嬅和闫思辰来说，火星或许更像是地狱的入口，当逃生舱的速度突破临界，他们或许可以在临死前近距离的观察这颗既熟悉又陌生的火红星球。 …… 1月25日。 按照事先约定，闫思辰首先醒来。 他首先查看了逃生舱的整体状态，并期待了一下循环系统能够自修完毕。 然而这种期待更像是幻想……逃生舱的状态比他进入休眠前要更差，当前的速度已经逼近逃生舱的最大受力极限，这一情况带来的唯一好消息就是它充分证实了逃生舱正在被某种外力抓取的事实。 尽管闫思辰和冼芊嬅都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抓取他们。 而循环系统依然处于瘫痪状态，所谓自修系统根本就是个噱头，甚至它还搞坏了一些本来完好的地方，导致现在整个逃生舱里都充斥着粪便的臭味。 有那么一瞬间，闫思辰真的很想打开舱门，就这么结束算了。 与其两个人一起绝望，倒不如让其中一人在梦中彻底沉睡…… 这种想法一度占据闫思辰的脑海，他甚至觉得这么做充满了浪漫与悲情气息，是高尚的。 可是当他真的鬼使神差的走到紧急开启阀面前的时候，他又清醒了。 不，他不能这么做，起码要征得冼芊嬅的同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独断的决定了他人的生死。 尽管……这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最终闫思辰还是没有勇气这么做，他不是怕死，而是担心自己无意间熄灭了最后的奇迹。 …… 1月29日。 冼芊嬅醒来时，逃生舱里的臭气已经消失了。 循环系统居然又开始正常工作了。 而且更让冼芊嬅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好像停下了！ 在反复确认了几次后，冼芊嬅确定逃生舱已经停下了，它停在了地球与火星的行星轨道中间的地方。 这里和其他地方一样安静，令人感到压抑的安静。 两个多月来，冼芊嬅一直在想，如果他们的逃生舱最终停下来，会停在什么地方，他们又会遭遇怎么样的结局。 现在，他们停下了。 停在了一个相当尴尬的地方…… 冼芊嬅很想立马叫醒闫思辰和他谈谈。 可休眠状态是不能随意中断的，那会对休眠者的脑神经造成很严重的损伤。 现在冼芊嬅只能一个人默默的坐在窗前遥望着太阳。 原本她应该在检查完毕后再次回去休眠的。 可冼芊嬅却没有允许自己再睡去……她不希望直接最后的时光是在梦中结束的。 她突然很想听歌，但逃生舱里并没有预留这些东西。 之前也都是闫思辰给冼芊嬅清唱，现在……只能冼芊嬅自己一个人给自己唱了。 她唱的歌歌词很模糊，断断续续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唱什么……或许只是为了尽可能的发出声音吧。 不知过了多久。 冼芊嬅依靠在窗边睡着了。 …… 而就在她睡着后不久……太阳“熄灭”了…… …… 二十天前。 又是新的一天，夏目像往常一样起的很早。 晨跑完毕后，他从附近的无人商店购买了一些蔬菜用来做早餐。 早餐很简单，就是一碗清汤面，加了一颗鸡蛋和一些青菜叶。 但在夏目开始享用清晨美食的时候，某桃姓女子还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虽然如今的地球气候已经变了很多，一月樱花便已绽放，气温也到了二十度左右，可这样不盖被子在沙发上躺一夜对于花子来说还是有点…… …… “阿嚏！” 花子感冒了。 夏目看了她一眼，递过一张纸巾。 “唔……谢谢……”花子擤了鼻涕后 问道：“你说，我这样的状态，请个病假应该不算过分吧？” 夏目没有发表意见，只说道：“你应该多注意休息。” “呵……昨晚是有点嗨过头了……哎，年轻人嘛，不就得放肆点。”花子老气横秋的语态可完全不像是个年轻人。 夏目目视前方，专心开着船。 快到基地的时候，夏目不经意的问了一句：“花子，你喜欢吃火锅吗？” “火什么？”花子有点发蔫，没听清。 “火锅，老北京火锅。” “哎？这年代还有这么奢侈的大餐吗？” 夏目笑了笑：“明天我生日，我准备把我妈给我寄来的食材处理一下，吃一顿火锅，要来吗？” 花子一怔：“啊？！明天你生日？” 夏目点点头：“我还请了雅人，到时候可以拜托你请阿姨一起来我家吃火锅吗？” “哎呀！”花子一脸愁容。 “怎么了？” “我还没准备礼物呢！完了完了！我还没准备礼物呢！”作为吃货的花子注意力居然完全不在火锅上这还真是让人有些意外。 夏目笑着道：“礼物什么的我不是太在意，你能来就行了。” 花子却道：“不行！这怎么行呢！生日可是很重要的日子！一定要有仪式感啊！emmmm你等等啊，我一定会去的，而且一定会给你准备礼物的！” 说着话的功夫船进港了。 夏目也没有多矫情，他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在港口分别后，看着急匆匆离去的花子，夏目的笑容却突然一收，脸色变得冰冷起来。 他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了。 眼前这个姑娘或许已经非常竭尽所能的去扮演花子，可她绝不是夏目所认识的那个女孩。 那个或许很贪吃、大大咧咧、有时候还不修边幅，但绝对纯澈干净的女孩。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很明确了……如果她不是花子，那她是谁？真正的花子又去了哪呢？ …… 隔天。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猪你生日快咯！猪你生日快咯！！！！生日快乐！！！！” 花子唱生日歌的时候也还是没个正型，前两句还好好的，后边就开始加重某个字的发音了。 夏目只是笑，并不太在意。 “好啦，许个愿，然后吹蜡烛吧！”梁女士亲自做的蛋糕虽然外形一般般，但内有乾坤，据说放了好多“猛料”在里边，待会就看谁最“走运”了。 夏目默默的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呼”的一声把蜡烛全吹熄了。 “谢谢你们。” “哎哎哎，别急啊，礼物还没给你呢。”花子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特爷们的递给了夏目。 雅人也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 梁女士也有礼物，不过完全没有包装。 “喏，小子，拿去花吧。” 大家看到梁女士的礼物时，都一脸黑线。 尤其是夏目，他都不知道该不该接了…… “喂！我说老妈，哪有直接给人一沓钱当礼物的啊？”花子真是服了，而且还特别酸：“话说回来，你女儿长这么大，也没看你这么大方过呢！” 梁丘茹一挑眉：“呐，给女婿的能和给女儿的一样吗？” 夏目顿时眼睛瞪得老大，手也立马收回去了。 “女……女婿？”夏目吃惊的看着梁丘茹。 梁丘茹立马呸呸呸三声：“哎不对，说漏嘴了……是女儿的好兄弟嘛！你住在咱家隔壁，父母又不在身边，平时有这么照顾我家花子，今天又是你生日，你就收下吧。” 夏目却猛摇头，表示拒绝：“不不不，伯母，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敢收。” “哎，哪里贵重了，就这个累赘，我早就想把她送出去了！哈哈哈！”梁女士还真是豪爽。 不过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夏目反而不那么为难了，倒是开始关心起花子的情绪。 之间前一秒还在笑的花子，现在是一脸的阴云。 雅人见状赶紧切了一块蛋糕送到花子面前道：“额……那个，花子，你看，这是你最喜欢的蛋糕哎！” 花子这才有所好转，她接过蛋糕，一边吃一边幽怨的说道：“哎，很多老人年纪大了，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多么希望自己身边有儿女陪着……您说是不是啊，梁女士？” 梁丘茹微微一笑：“是的啊，我的好闺女，妈还指望着你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呢！” 花子敷衍的笑了笑，接着…… “唔！……呸呸呸！”这什么啊？又酸又辣的？” “藤椒啊，你四川的老姨送来的，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吃就给当做惊喜放在蛋糕里了，怎么样，味道正宗吗？” “哪有人在蛋糕里放藤椒的啊！！！”花子快被老妈/逼疯了。 夏目刚准备动刀叉，一看花子这样也不敢吃了。 “我也没想到我的宝贝女儿会这么幸运，一口下去就吃到我准备的这个惊喜了啊？!哈哈，你说是不是，夏目桑？” “额……呵呵……是的阿姨，花子她……是挺幸运的。” “吃吃吃，别愣着啊，还有你，雅人，你看你都瘦的啊，是不是你老爸不给你吃rou啊，怎么越来越瘦了？ 雅人也正准备悄悄把蛋糕藏起来，这下躲不过了。 只好拿出英勇就义的气魄逼着自己吃了下去！ 然后…… “哇……”夏目吃到了花椒…… 雅人……吃到了香肠…… 总之，这场生日宴真的别开生面。 …… 等梁女士喝的醉醺醺的，被送回屋子睡着了。 雅人也告辞了。 花子和夏目开始收拾东西的时候，夏目问道：“花子……伯父去世后，伯母是不是很想念他。” 正在刷盘子的花子停下来说道：“谁知道呢……她平时很少这样的，也许是又受了什么刺激。” 夏目心里一颤，随后又问道：“那你呢，你有没有很想念伯父？” 花子继续刷盘子，她深吸一口后轻叹道：“想啊，老爹还在的时候，经常带我去实验室玩的，我们的关系可好了……可那又能怎样，他总是傻乎乎的，什么事都冲到第一线，根本就没想过他女儿和女人会有多难过。” 女人？ 噗……夏目不禁失笑，暗自感叹：‘这话也就花子能说出来……’ 但笑意只是一瞬间的，夏目很快就记起来这个女孩应该并不是他所熟悉和认识的那个花子。 都收拾完了，花子准备告辞了，夏目突然叫住她道：“那个，花子，你喜欢看星星吗？” 花子闻言一愣，随后暧昧的看着夏目道：“哦吼吼，想约姐们看星星赏月亮，兄弟你是别有所图啊？” 夏目没有多解释，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背包，打开来，里边放着一组天文望远镜，这种东西现在在市面上可买不到，属于稀缺的“违禁品”。 花子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官方全面禁止了个人对天文的观测，虽然不知道这一切是出于何种考虑。 “咦，你还有真藏着装备啊？” 夏目笑了笑：“这是我外公的东西，他去世前，把这些东西当做遗物留给了我。” “哦哦哦，那……咱们去哪看啊？” “出海，去个灯光少的地方。” “ok！走起~~” …… 夏目开船带着花子离开的时候，梁丘茹站在阳台上目送他们的远去。 她泪眼婆娑，手用力的按着扶手，一旁的雅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默默地陪着。 …… 夏目所说的没有灯光的地方位于一片待开发的生态区人工岛群内部。 成弯月状分布的人工岛群目前上面还没有开始建设，所以整个区域都是漆黑一片的。 夜空下，寂静的海面给人一种不安的阴森感。 好在有夏目在，花子的情绪还算稳定。 当船停下，夏目架起望远镜，调整角度后，他关闭了船上的灯光。 “你来看，这就是月亮近看时的样子。” 花子好奇的凑过去，跟着立马惊讶的张大了小嘴：“哦吼吼吼！好大啊！我的天呐，我还从没有这么仔细的看过月亮呢！啧啧啧！不过这月亮的皮肤可真不咋地，全都是痘印！坑坑洼洼的！” 花子的形容词还真是多。 然而，此时夏目却没心情陪她闹了。 他已经在船上准备好了汽油，并拔出了手枪，顶在了花子后脑。 在冰冷的枪口与花子的皮肤接触的瞬间，花子第一反应不是僵硬，而是毫无警惕的摸过去，并笑着缩了缩脖子道：“干嘛呀？这什么东西？好冰啊？” “枪。”夏目道。 花子的笑容凝固了，她转过脸时，枪口对准了她的眉心。 “你……夏目……你……干嘛用枪指着我？”花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完全糊涂了：“这……这是什么神展开啊……你……你该不会是在恶作剧吧？” 夏目没有说话，他迅速的抬起枪口冲天开了一枪，然后又对准了花子。 枪声响起时，花子吓傻了，她一脸惊恐的看着夏目，语无伦次的说道：“我……你……夏目……夏目？！究竟……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你不要杀我啊！” 夏目的心也在颤抖，但他的枪口没有移开，他问道：“你是谁？” “我？我是花子啊！桃沢花子啊？” “你撒谎。” “我没有，我就是……” “住口！真正的桃沢花子已经死了！你不要再骗我了！你根本就不是她！”夏目拿出一管浑浊液体给面前的花子看了一下：“她被困死在培育区里了……是你做的……对不对？” 话说到这个份上，按照正常的展开，就算敌人再怎么狡辩也该放弃挣扎了才对。 可是…… 花子却依然很茫然，她摇了摇头：“不对啊……我就是花子啊！我没有……你刚才说的……我死了？” 夏目的心率在加快，他料想过很多种局面，包括应对特殊情况的汽油他都准备好了。 他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可现在，花子的反应让他有些迷茫了。 花子怔怔的看着夏目，摸了摸自己的脸，跌跌撞撞的坐下来：“我……我好像记得一些事……但是……但是那不是一场梦吗？难道……难道我真的死了？” 与那充满茫然和惶恐的眼神对视，夏目心理的防线逐渐溃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