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〇三回：说往事惊煞老僧丐 斗意气恼甚小沙弥
伍小员正在大车店里吃饭，忽然听见窗外一阵喧哗，定睛一看，却见一个老和尚打扮的人跌跌撞撞地向着这边跑了过来，后面有一个中年男人追上来狠狠地就是一脚，口中骂道：“你个老杂种，让你抢我的馒头吃！” 那老和尚被踹倒在地，中年男人好像还不解气，接连又踢了几脚，踢得那老和尚连连惨叫。 伍小员仔细看去，不由得“咦”了一声：这不是那个不胜和尚吗？当初在洛阳城，他藏在周铁樵家的马车里，从车帘内看到这老头从车前跑过去，后来在船上又听周铁樵讲述当年天下第一高手不胜和尚的风采，印象极为深刻。现在看到这个老和尚被人踢打，尽管他不可能是当年的不胜，但一个一大把年纪的人被人这么殴打，实在有些说不过理去。于是，伍小员便一纵身从窗户跳了出去，一下子拦住了那个中年人，说道：“不要打，不要打，他偌大的年纪，你把他打坏了要吃官司的。” 那中年人气咻咻地收住了脚，对伍小员说道：“这位小哥，不是我不知尊老，只是这个老杀才太气人了。我是卖馒头的，前天这老家伙在我的馒头摊上抓了一个馒头就跑，我追上去，他已经在馒头上吐了一口痰，你说这馒头我还能要吗？只好给他了。不想，刚才他又到了我的馒头摊上抢馒头，又往馒头上吐痰。我是做小本生意的，他没完没了抢我的馒头，我能受得了吗？” 伍小员笑道：“他年纪大了，没有饭吃，其实挺可怜的。这样吧，我替他把馒头钱付了，你就放过他吧。”说着摸出了十个铜钱递给那男子。男子忙说不值这么多，伍小员硬是塞给了他。那男子连声道谢，这才走了。 伍小员转过头看了看瘫在地上的不胜老和尚，心中不免充满了好奇，蹲下身对他说道：“你很饿是吧？不要抢人家的馒头嘛，人家是做小生意的，也不容易。这样吧，我请你吃顿饭，然后再给你点钱，好不好。” 不胜和尚枯瘦的老脸上露出了一丝笑纹，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谢谢，谢谢。” 伍小员扶他起来，领着他走进了大车店。这不胜和尚一看见到处都是酒rou，眼睛就亮了起来，伍小员原想给他要一份素斋，不想不胜和尚却连说自己不忌口，rou也吃得，酒也喝得。伍小员便索性给他要一碗炖rou，外加一壶烧酒，让他坐在了自己的面前。由于成天装扮乞丐，所以伍小员也不嫌这老和尚脏臭，拿起酒杯和他对酌了起来。 不胜和尚看到酒rou好像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地大吃大嚼了起来。伍小员等他吃的差不多了，这才问道：“老和尚，我听说你在少林寺挂单，怎么不到寺里去呀？” 不胜和尚嚼着rou，含糊地说道：“少林寺给我们这些挂单和尚熬的糙米粥越来越稀，我们根本吃不饱，所以我们大家都到外面找食去了。” 伍小员心中暗笑，暗想：“这是少林寺逼着他们到外面去化缘啊。”他喝了一口酒，接着问道：“你的法号真的叫不胜吗？俗家名字叫什么？” “是啊，我的法号一直都是不胜。俗家名字……哎呀，我想不起来了。” “你以前是不是就在少林寺里待过？我说的是很久以前，嗯，大约七八十年以前。” “七八十年以前？”不胜皱了皱眉：“七八十年以前……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是去年才到少林寺挂单的。” “那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我多大岁数？这个……哎呀，我也想不起来了，我好像有七十岁……要不就是八十岁？嘿嘿，我完全过糊涂了。” “你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连自己是多大岁数都忘了。那我问你，你是不是曾经有过一身绝顶的武功啊？” “是啊，是啊，我是有一身绝顶的武功。我的武功非常高强，天下无敌呀！” “既然你武功那么高，为什么成天受人欺负啊？” “我……我不愿意和他们一般见识嘛。” 伍小员把头探过去，两眼紧盯着不胜和尚，问道：“我说一个名字，你能想起来吗？风羲和，这个人是谁？” “风羲和……”不胜和尚蓦地停下了筷子，缓缓地抬起头，眨巴着眼睛，好像风羲和这个名字触动了他尘封的记忆：“这名字听着好耳熟啊。风羲和，他是谁呢？他是谁呢……” 伍小员又说道：“那灵寂大师你知道吗？” “灵寂……啊，我想起来了，他……他是少林寺的方丈！哎，不对，少林寺的方丈是一苇嘛。可是，灵寂……明明他是方丈啊……”不胜和尚紧皱着眉头，似乎在费力地回忆。他不再喝酒吃rou，好像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思索上。 伍小员心中暗笑，暗想：“这老头真的是老糊涂了，连谁是少林寺方丈都分不清了。”此时，他已经吃完了自己的酒菜，便放下了筷子，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碎银子递给了不胜和尚：“喂，老和尚，拿着这些银子去卖东西吃吧，以后不要抢人家的馒头了。” 不胜和尚面对着伍小员递给来的银子竟然无动于衷，整个人就像傻了一样，坐在那里，口中喃喃地念叨着风羲和与灵寂的名字，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 伍小员见状，便把银子放在了不胜和尚面前的桌子上，然后走出了大车店，又来到了那家黄记酒楼门前，在门前待了一会儿，才看见苏立雪与龙格格肩并肩地从里面走出来，两人眉梢眼角都满是柔情蜜意，走到了门口，还是难舍难分。 伍小员上前说道：“苏公子，龙姑娘，咱们得赶紧回去了。不然的话，人家少林寺就要关山门了。龙姑娘，咱们可以过几天再来嘛。” 龙格格叹了口气：“唉，过几天我也不能来啊。”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能来？”苏立雪问道。 “我要是经常来，势必会让少林寺的人知道。那时，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你经常下山和我见面，你就会被人注意，那对你来说是很不利的。因此，我不能经常来的。” 苏立雪皱着眉头说道：“这怕什么？我是俗家弟子，又不是正式的和尚，格格，你只管来，我什么都不怕。” 龙格格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伍小员忙拉着苏立雪到小巷里又换上了僧袍，然后苏立雪就和龙格格依依不舍地告别了，他自己一个人回到了少林寺中。 回到寺里就要继续面对枯燥乏味的僧侣生活，苏立雪一想到这些就又变得没精打采了，连脚步都沉重了起来。他从寺院的一个角门进入到寺内，向着自己居住的小院走去，万没想到是，院子里居然非常热闹，师兄弟们都聚在一起，正兴高采烈地在谈论什么事情，以至于都没人注意到他进了院子。 只听观相高声说道：“这一次与同光师叔的徒弟比武，可是头等大事。咱们只能获胜，不能失败，否则就请自己走出山门，不要再给师父丢脸了。” 又有人说道：“是啊，同光师叔那帮徒弟总是跟咱们较劲，经常口出狂言，说什么他们的师父比咱们的强。这次要是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可真要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还有人说道：“这次比武咱们肯定赢，关键是谁上，观相师兄你来决定吧。” 苏立雪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悄悄去问一个和自己能说得上话的弟子，那弟子告诉苏立雪：原来刚才观相等人遇到了同光的几个徒弟，双方不知怎么就顶起牛来，谁也不服谁，于是约定明天到山下找个地方比武。双方各出三个人，三局两胜。 苏立雪虽然到少林寺没有几天，但是也知道，像这样私下里比武邀架是不被寺里允许的。参与比武的弟子都要受到惩罚，就连师父同照恐怕也要受到牵连。因此，同照如果知道了，那是应该坚决制止的。 这时，有人说道：“观相师兄，这件事要是被师父知道了怎么办？他是不会允许咱们去比武的。” 观相嘿嘿一笑，满脸神秘地说道：“实话告诉你们吧，师父其实是暗中支持咱们的，他也盼着能狠狠教训一下那个同光呢。只是寺规难违，他不能明说，所以咱们千万不能当着他的面说破，说破了他就只好阻止咱们了。这一条大家一定要切记！” 又有人说：“咱们比武的事要是被寺里知道了，是要受罚的。轻则受戒杖，重则要赶出山门的。” 观相一拍胸脯说道：“怕什么？如果被发现了，我带头去领戒杖。你们谁要是胆小怕事，现在就提出来，我不带你们去就是了。” 他这么一说就没人敢吱声了，于是大家改为讨论让谁出战，闹闹嚷嚷，彼此争得十分激烈。苏立雪在一旁看着，不由得耸了耸肩，他知道肯定没自己的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