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小憩
东洛的雪带着特有的桃花香气,盛开在白舒的眉间,众人的目光没有落在白舒身上,甚至忽略了白舒身后天人之色的白姑娘。m. 他们死死盯着白舒的手,脑海中仍然浮现着那一点幽蓝被白舒按灭在掌心里的画面。 白舒收了叶桃凌的发簪,一步一步向一众剑宗弟子逼近着,他走一步,一众剑宗弟子就退一步。 这感觉就好像是太虚观那个意气风发的道法天才又回来了,他能以层出不穷的手段,撕破任何人看似牢不可破的防线。 “白舒,你别再走了,你再往前走,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这剑可不长眼睛!” 人群中走出一名精瘦的年轻弟子,横剑挡在了身前。他看着年纪不大,鬓角处却有斑斑白发,竟像极了年轻时的苗厉。 白舒略感诧异,脚步却没有停下,刚要继续往前推进,却冷不防那精瘦的剑宗弟子抬手以极快的速度,一剑点向了白舒的咽喉。 这一剑快极了,迅疾宛若惊雷,却声势不显,无声无息的落在了白舒的喉头。白舒只见得眼前银光一闪,就骤然觉得颈间一凉。 那一柄剑的剑尖已经点在了白舒的咽喉之上,不偏不倚,白舒只需再往前半步,刚才那一剑就能让白舒命殒于此。 从此李安忆大仇得报,叶桃凌崖棺听海。剑宗再沾惹不上人间半点事非。 可偏偏那一剑差了一点,仅仅只是毫厘之差,却足以把他拉回残酷的现实。那名剑宗弟子神色古怪的望着白舒,如同活见了鬼一般。 因为凭着他多年习剑的经验,这抬手点杀之剑,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绝无失手的可能,那距离不仅不会差,反而还能有所剩余。 凭他的身手,这一剑必定有一寸进入白舒咽喉之内,在他颈间开出一朵颜色鲜艳的花儿来。 “要刺便刺嘛。”白舒似笑非笑的望着那名精瘦的剑宗弟子,胆大包天的说出了这句令人瞠目结舌的话。 那剑宗弟子杀心以起,一击不中,被白舒用话语刺激,紧跟着将自己手中的宝剑推了出去,只要往前一分,就能让白舒饮恨黄泉,让他所有的狂妄和自大,都沦为天下间的笑柄。 可紧接着那名精瘦的剑宗弟子发现了事情的不对,脸上流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因为他执剑的那只手仿佛被封在了无形的坚冰之中,像是被冻住了似的,一动也不能动,完全不听他的控制。 这可是他习剑十年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白舒被剑抵在咽喉之上,却丝毫不见任何慌乱之色。他在乌渠就已经死过一次,现如今重回人世,他心中早已淡漠了生死。 白舒笑着问那名剑宗弟子道:“你杀过人么?” 那剑宗弟子被白舒问的语涩,一言不发,只狠狠的瞪着白舒。 他七岁上碧落山,居绝愁峰已有十余载,却从来没有离开过剑宗除魔卫道过。真说起来,他确实从来没有杀过人,甚至连用剑刺伤别人,都是极少有的事。 白舒见那人默然不语,面有愠色,心中以有了计较,这一阵让他猜着了。他心中窃喜,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云淡风清道:“非是你学艺不精,而是一见到我,就丢了剑修的胆子!” 白舒的声音愈发洪亮,到了最后,他的声音反而低沉了下来,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他道:“可我杀过很多人,抛却咱们宗门之间的情谊不算,你们这帮人聚集在此处,也不过是任我白某宰割的牛羊。” 这番话说出口,不光是剑宗弟子,就连白舒自己都愣住了,他本不意和剑宗弟子起冲突,但一想起当年自己在燕北造下的杀戮,话到了嘴边,又不经意流露出了自己对于生命的蔑视。 那些积尘已久的杀意重新在白舒胸腔之中激荡,而 与此同时,月字符的明心静气的效果又再次出现,两股力量在白舒身体内再度交融。 但不同的是,这次白舒的杀意强过了月字符的效力,那道月字符残存的功效,竟在顷刻之间被消磨了个干干净净。 随之而来的,又是无穷无尽的杀意,好似一柄柄锐利的尖刀,深深刺进白舒的心口,刺激着他那潜藏在体内暴虐的凶性 白舒也没有想到,燕北那一次造下的杀戮,竟然可以对自己产生如此之深远的影响。 好死不死的,白舒脑海中还闪过了一幅画面。 小书阁第七层,那无尽的星空,一尺见方的木盒子,还有…… 盒子中那一道血气盈盈,鼓动着滔天杀意的,完整的杀字神符! 白舒眸中猩红大作,这一刻他对剑宗的破口大骂充耳不闻,抬手就像咽喉间那柄宝剑抓去。 白舒要捏碎这柄剑,再将剑尖刺入那些剑宗弟子的心口。 就在白舒指尖将将触到那柄剑的时候,一只飘荡着青袖的玉手把白舒抬起的手臂按了下去,也按灭了白舒身上熊熊而起的杀戮之火。 白舒眼眸中的猩红一闪而逝,很快又回归于沉寂。 这个时候众人才注意到,白舒身后站着的那个淡若天涯的女子。 青色道袍,木筷子挽的道鬓,脸上没有丝毫的脂粉,皮肤却吹弹可破,白皙的如同一面薄冰。 尤其是她那洁白如玉的粉颈,脑后还散落着几丝因为发丝过段没有扎在一起的青丝。太虚观什么时候又出了这样朴素的一位道姑。 衣着素雅,人却美的不像话,身上带着一种出尘的灵气,你便是说她仙女下凡,旁人也应该是信的。 白舒后退一步,白姑娘也跟着白舒向后退去,那名执剑欲点杀白舒的剑宗弟子也终于放下了剑,如释重负。 由于刚才那一刻白舒腾起的杀气而导致凝滞的时间,又重新流转了起来。 白舒面沉如水,刚才他若是伸手用剑灵气搅碎了那柄剑,再之后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甚至还有可能,断了剑宗与太虚上千年的交情。 当日是观主告诉白舒,以月字符之清辉,洗周身浓烈杀气。白舒照做了,他以为这是一劳永逸的事情,却不想一时间的变故,来的是如此的猝不及防。 原来观主千算万算,也有失算的那一步棋。 白舒心中后怕,下意识的想掏出一张月字符贴在自己身上,他可不想成为被杀意控制的怪物。 可…可白舒的手伸进怀中,胳膊却僵住了。 他当初忘掉杀字符的原因,难道不就是为了学成一道完整的杀字神符么?现如今白舒的杀意重回,那道完整的神符近在眼前,难道就不学了么? 真的要让这一切,再次回到起点? 白舒愣神的功夫,那些剑宗弟子已经如临大敌,甚至组合起了剑阵。他们不确定下一刻从白舒怀中飞出的,是不是带着澎湃灵力,威力巨大的攻击符。 可白舒下一刻从怀中掏出的东西,却让一众剑宗弟子瞠目结舌。 只见白舒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掏出一块酥糖,掰成了两半,递给了白姑娘一块,然后自己拿起那半块酥糖凑到嘴边,小口小口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东洛满山飘雪,天地间那令人压抑的肃杀之感随着白舒荒唐的举动迅速的消退。白舒一边儿招呼白姑娘吃糖,一边儿人畜无害的望着那些剑宗弟子。 好似刚才眼眸中猩红大作,杀气涤荡的那人根本就不是他白舒一般。 虽然众人都听说了白舒修为尽失的事情,但没有亲自验证之前,谁也不敢小瞧了白舒。毕竟当年太虚深处那一片海,唤醒了叶桃凌,也差 一点就埋葬了薛冬亦。 那一天薛冬亦宝刀被毁,气急败坏之下,甚至不在乎在太虚对白舒下了死手,要不是叶桃凌接住了白舒,横剑相对,说不定白舒早就死了。 想到这里,众人看着白舒死皮赖脸的样子,心下更加忌惮,尤其是白舒一会儿杀意纵横,一会儿又谦逊有礼,着实让人摸不清深浅。 更何况白舒修道不过两年之久,每一次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修为都是突飞猛进,从上一次白舒四派论道,不用剑仍能越境迎敌,到现如今,已经整整一年过去了。 在很多人心里,他如果修为没有受损,如今应该成长到一个极为恐怖的地步了。 剑宗弟子心中犹豫不定,白姑娘却未感到任何局促不安,甚至是白舒险些被杀意控制,她都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慌乱。 曾经白舒问过她的境界,她只说天启之上。那这便是人间绝顶,怕是要到上界,才能找到对手了。 白姑娘学着白舒的样子,捧起酥糖小口啃着,目光却没有围绕着场中剑拔弩张的场景,而是落在了苍茫山林中飘散的飞雪之上。 她不是第一次吃这酥糖,这是她和白舒离开太虚后,在丰嘉城中买的糖,同样是白家的产业,白舒亲自去买糖,店里的伙计对他分文不取。 白姑娘从未曾尝到过人间的滋味,不识酸甜苦辣,她第一次吃这酥糖,就爱上了这种甜腻腻的滋味儿。 今天站在白姑娘身边的倘若不是白舒,换了任何一人,哪怕是个穷小子,小白喜欢的糖果都要一次让她吃个够。 可白舒不一样,他给白姑娘立了规矩,一天只能吃半块。最初小白不甚明白,狼吞虎咽,尝不到什么滋味儿,等到了后面,她小口小口的慢慢品尝,才渐渐品出一些滋味儿来。 “糖好吃么?”白舒笑着问白姑娘。 白姑娘一愣,乖巧的点点头,用粉嫩的红舌舔了舔嘴角。 一种剑宗弟子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盯着小白的粉颈,说不出是想尝尝糖果,还是一亲芳泽。 白舒欣慰一笑,缓缓给白姑娘解释道:“您不常来俗世走动,有些事情您必须要清楚。” 白姑娘面色微凛,吃完最后一块酥糖,舔了舔粘着糖屑手指,嘴里还在回味着刚才那美妙的味道,目光却已经落在了白舒的脸上,安安静静地等着白舒的后文。 白舒喟然长叹道:“这人世间最能动摇人心的,当属**。俗话说食色性也,再加上贪婪、嫉妒、杀戮、报复等等等等,稍有不慎,就会一步踏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白舒说着拍了拍手上酥糖的碎屑,任由那些碎屑随风飘舞,不声不响的融进茫茫雪中。 他接着又道:“您从今往后,做任何事情都要像今天吃糖一样,有所节制,因为至刚易折,物极必反。” 白舒意味深长的看着白姑娘,旋即露出一个坏笑道:“而且酸甜苦辣,您总要自己尝过才知道,细细的品,别有一番滋味。” 白舒是害怕白姑娘在离开了自己之后,受到居心不良的人的蛊惑,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一个没有任何是非善恶观念的天启境界之上的高手,她若是做起恶来,就是天地间最大的祸害。 就连白舒都不知道,自己带白姑娘出来,究竟是错是对。 白姑娘听了白舒的一番话,若有所思,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问白舒道:“需要我帮你登上这座山么?” 白舒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道:“我白某一人就可以摆平!” 白舒说着,大步往剑宗上山走去,好似没有把一众剑宗弟子放在眼里。 他所做的一些,不过是登山累了,停下来休息休息。 吃糖,赏雪,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