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长生天之颂
第二日 天穹牧场上的祭祀显得隆重而血腥,在张斌的记忆里,这是他第一次参加长生天的祭祀礼。突斯人的祭祀礼,妇人和小孩是无需参加的,当然,战俘除外。 当天,众人围着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木架台坐在牧场空旷的大地上,从木架台上空俯视看下去,你会发现木架台的两侧各有一个四尺见方的大洞,大洞两侧竖有支架绳索;一侧方洞中间悬挂着的是一头牛犊,另一侧方洞中间悬挂着的是一头公羊,它们被绳索捆得紧紧的悬在空中。 在牲畜的下方各站着一位手拿牛耳尖刀的屠夫。站在牛犊下方的屠夫是拓跋信,而站在公羊下方的“屠夫”则是张斌。 蹲在台上帮张斌按住公羊的李松喃喃细语道:“斌伢子,抹脖子的时候一定要深、要快,不要让它发出声音,公羊哭的声音太难听了;而且千万别让血喷到眼睛里,迷糊了眼睛,宰下一头,出刀就不准了。” 张斌紧张地点了点头,他还记得九岁那年第一次杀羊的时候,因为没立即割断公羊的气管,公羊发出如婴儿般的哭喊声,惊慌之下,幸亏李松接过他的刀狠狠地补了一刀,才终止那撕心裂肺般的叫喊。一直到现在,那公羊的惨叫声都会时不时出现在他的噩梦里。 到现在为止,宰过的羊也不下十头了。但是,在这种祭祀场合需要接连宰杀九头羊还是头一次,张斌不免有点紧张,手心里攥紧了那把尖刀,刀柄上湿润润的,已被自己的汗水给浸湿了。 站在台上的拓跋圭终于唱完了他那长长的突斯长调,末了,拓跋圭沉声说道:“献牲,愿长生天保佑。” 一场血的盛宴就此开始。 第一头羊,当它颈中鲜血如箭一般喷洒出来的时候,血腥的刺鼻味令人作呕,接着,公羊痉挛颤抖的四肢映入眼帘,它喉颈间破裂的气管发出的丝丝声侵袭耳朵,这一切让张斌有弃刀而走的冲动。 但是,他不想做一个懦夫,不想听到“娘们”这个词从外公嘴里再次落到自己的身上。所以,他强稳心神,逼迫自己站着不动,护住自己的眼睛,任那鲜血溅射在自己的身上。 第二头,第三头……张斌已经越来越麻木,机械般地划开公羊的喉咙,等血流完后,用刀从公羊颈间用力一划直到胸腹,将公羊尚在跳动的温热心脏取出来,放到旁边的木盆之中。 在旁人看来,张斌的动作越来越熟练而轻巧,出刀之间毫无阻滞。大多数人只愿看张斌挥刀屠杀,不愿看拓跋信那一侧。因为,牛被杀时流下眼泪,让人不忍看下去。 宰完最后一头羊,张斌全身浴血地从鲜血淋漓的修罗场走了出来,他将装着温热的心脏的盆子高举过顶,走上木架台,然后将木盆重重地放在木桌上,鲜血透过木盆的缝隙流淌在桌上,最终“滴答”“滴答”地滴落在木架台上。 天穹牧场的牧人们躁动不安起来,鲜血的刺激已让他们血脉喷张,喉头发紧,突斯人终归是个嗜血的民族。当拓跋信将血色木盆拿上来的时候,牧人们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口中“呼喝“之声此起彼伏。 拓跋圭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在木桌之上奉上马奶酒后,口中喃喃念到长生天之颂,颂词描述的是突斯人的起源和突斯历史上的英雄们,所有突斯人包括张斌跟着拓跋圭的节奏一起念诵起来。拓跋氏从小就在张斌耳旁念叨长生天之颂,在耳濡目染之下,他也是耳熟能详,倒背如流。 颂词苍凉而雄浑,如同大漠一般广阔而深远,道尽了突斯人的沧桑历程。 当众人念完长生天之颂的终章,长生天的祭拜也进入了尾声。但是,好戏才刚刚开始。 拓跋圭一声令下,按捺不住的天穹牧场的人们立马打开了手边的美酒,开始了今天的狂欢。 今日确实是一个值得高兴的日子,尤其是对于天穹牧场的单身汉们。 在拓跋圭的示意下,北突斯妇人被驱赶到了场地的中间,聚集在木架台下面,妇人们紧紧地缩成一团,彼此依偎着,似乎这样就能给予她们安全感。年轻的妇人们两股战战,以为这些牧人杀了牛羊后,要拿他们开刀祭祀长生天了,胆小的竟然被吓哭了。只有年纪稍长的才明了接下来的过程对于她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在台下牧人们的鼓噪声中,拓跋圭和拓跋信分别将脸盆中的内脏鲜血涂抹到这些妇人的脸上,每涂完一个,就高声叫到天穹牧场一个牧人的名字,那牧人便兴高采烈地跑过来,牵走妇人。 有的猴急的,竟然直接将突斯妇人扛在肩上径直往毡包里面走,惹得粗旷的牧人们大声哄笑。在鲜血和酒精的刺激下,牧人们的嘴里爆出了最粗俗、最yin、秽的词语。 当瘦瘦弱弱的“蔡夫子”牵着一位妇人下来的时候,牧人们大声喧哗叫好,愣头青阿武粗俗地说道:“蔡老头,你这身板能不能驯服这匹野马啊?搞不定的话,在门口唤我一声,我替你收拾她。” 这一句话逗得众人笑得折弯了腰,有的甚至将口中的酒都喷了出来。 “蔡夫子”啐了阿武一口,骂道:“管好你自家的婆娘,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牧场的每位单身汉不轮是汉人还是南人都分配到了一位北突斯妇人,最后还剩下三位妇人没被领走,拓跋信在台上看得心里痒痒的,见剩下的妇人里有位长得还算标致,于是凑到拓跋圭耳边说道:“阿爸,你看我现在的婆娘只给了我生了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咱们拓跋家人丁不兴旺啊,要不,今天我也领一位回去,好让你今年再抱上孙子。” 拓跋圭一脚把他踹开,低声呵斥道:“那我是不是要讨个回去,让你再多几个兄弟啊。你婆娘刚满三十岁,还能替你生娃,你不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事过两年再说。” 台下疯狂的人们并没有看到台上这一幕,也没注意到拓跋信十分不快地走下木台,张斌在旁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不禁莞尔。 拓跋圭最后的一道命令是将三十名北突斯少年带了上来,当张斌将内脏鲜血涂抹到这些少年的脸上的时候,拓跋圭狂热地对着这些少年说道:“从今日起,我不管你们来自哪个部落,也不管你们以前的姓氏,从今天起,你们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家,那就是天穹牧场;从今天起你们只有一个姓氏,那就是拓跋。听明白了吗?” 刚开始,响应者寥寥无几,拓跋圭抽出手中突斯弯刀,如雷般吼道:“大声点,你们听到没有?”诸位少年在威逼之下,战战兢兢地齐声喊道:“明白了。” 自此,天穹牧场无北突斯人,唯有拓跋氏。 天穹牧场的牧人们似乎也被拓跋圭的话震惊了,幡然醒悟过来后,少数人沉默不语,但拥护拓跋氏的绝大多数牧人们,抽出手中突斯弯刀欢呼雀跃,庆贺天穹牧场的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