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祭堂里的画像
上谷伯府 上午张雪离去的时候叮嘱张斌随意一点,安心在这里静养几天,等头上的伤好了再回去。并且留下贴心侍女绿玉在一旁照顾他。 到了午时时分,躺在里屋床上辗转反侧的张斌听到隔壁厅房的绿玉发出均匀的呼吸打鼾声的时候,心中一喜,知道她已经睡着了,张斌轻声一笑,没想到小娘子也有打鼾的。 虽然头部受伤的地方还是隐隐作痛,但是已无大碍,张斌抓住这个好时机,翻身起床,静悄悄地穿上鞋子,蹑手蹑脚从里屋走出,小心翼翼绕过趴在客厅桌上睡得正香的绿玉,在前脚跨过门槛的时候,一阵晕眩的感觉突然袭来,重心不稳,后脚还没有迈过去,导致整个人被门槛给绊倒。 “扑通”一声沉闷的重物坠地声将绿玉给惊醒,绿玉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茫茫然地盯着门外,此时空荡荡的门外正前方除开枯黄的胡杨树以外别无他物,绿玉正欲起身去门外看个究竟,一阵“喵喵”的声音传入耳中,绿玉怒道:“哪里来的野公猫,时候未到便叫春,真够、sao、情的。”遂又倒头睡下。 张斌靠在门槛旁边的墙壁上轻吁了口气,幸好自己机警,不然被这小丫鬟发现了就不妙了,他可是一刻都不想再在上谷伯府逗留了。 但在一刹那间想到张雪的清丽面容,心中不由暗生内疚,这样不辞而别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张斌走出上谷伯内院,突然忆起今年上元灯节武士强带他去过的龙图腾,那巨大的石碑、腾飞的巨龙,不屈的凤凰活灵活现地浮现在眼前,更令人难以忘怀的是初次见到龙图腾的澎湃情感依然激荡盈溢在胸中。 张斌下定决心,欲瞻仰一番龙图腾再离去,凭着模糊的记忆沿着内院墙垣向北走,平日里最喜爱的冬日暖阳照在身上却不似往常那般惬意,反而让他感觉到有点目眩头晕,昨天那一板砖还是够狠的,他还没有从那一重击中完全恢复过来。 扶着墙壁走到一拐角处,刚走出半个身子,探出头来,只见前方一个熟悉的人影指着几个府中杂役正在训斥什么,张斌见到此人赶紧猫下身子,原来那人正是从俏塞北赶回来的张五常。自从饭斋风波以来,张斌的内心对张五常有就一种深深的抵触感,摆着一副能不见则不碰面的心态,张斌退后几步,闪身踏入到刚才路过的一扇门内。 刚才经过这间房间的时候他随意瞟了一眼,房门大开似乎没有人在里面,但现在进去以后才发现这“房间”其实是一条宽阔的走廊,里面黑不溜秋的,只有走廊右侧的一扇门内似乎透漏出微黄灯光。 张斌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朝灯光所在走去,朝门内一看,只见房间里最前方的一张红木长桌上竖着两盏白色巨烛,蜡油顺着巨烛两侧滴落在莲花烛座上,在巨烛底部形成一朵圣洁的白莲花。白色巨烛后面还有四排稍小一点的白烛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那里。 张斌顺着烛芯上的火焰光芒打量房间的四周布局,房间四面都没有开窗户,如果没有烛光,屋里肯定是非常阴暗的,在白烛正前方竖立着层层叠叠的众多灵牌,而靠近门口一侧有两个青铜铸成的焚香炉,炉子设计巧妙,上方烟囱直接插出房顶,焚香烧纸时候的烟雾就不会累积弥漫在这房间里。 张斌估摸猜到这里是上谷张家祭拜祖宗的地方,他小心翼翼跨过门槛想去里面看个究竟,刚迈出六七步,祭堂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叹息声,在这阴森的祭堂内陡然听到这么一声长叹,让张斌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腿下的脚僵在那里,再也迈不出去,加上此时前方又传来一阵悉悉嗦嗦的异响,好像是老鼠钻地打洞,又好像是毒蛇穿行草地的声音,诡异不已。 饶是张斌这样的大漠男儿遇此奇变也无法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恐惧,幸好左侧有一个焚香炉,张斌以迅雷不及掩耳响叮当之势滚到了焚香炉的阴影处,轻若狸猫,悄然无息,应该没有惊动前方的“幽鬼”。 张斌战战兢兢地从焚香炉左侧朝前望去,只见一位盘着发髻的妇人跪在地上,张斌暗地松了一口气“娘的,还好不是鬼。” 前方妇人上着紫色衫襦,下着紫色长裙,长裙曳地五尺有余,妇人嘴里喃喃细语,不时对着上谷张家的祖宗牌位行那叩首之礼,叩首的时候,长裙轻拂在地上移动摩擦地面发出刚才令张斌毛骨悚然的声音。 张斌不想惊动他人对祖先的祭拜,正寻思沿原路返回,前方的妇人突然站了起来,想必是祭拜完毕,她拿起四排白烛里面的一盏烛灯漫步走向右侧。 通过她手执的白烛模糊看到了这位妇人的侧面轮廓,鬓角已有华发,眼尾也有鱼尾纹,但却丝毫掩饰不住她的雍容典雅。这种感觉以前只从张雪身上才体会过。 妇人柄着烛光来到右侧墙壁,张斌惊奇地发现右侧墙壁上挂着众多画像,妇人并没有停下脚步,沿着右侧墙壁一直往门口方向走来,张斌其实对墙上的画像很感兴趣,奈何妇人走的太快,都是一晃而过,根本看不清楚。 妇人的脚步在一副画像面前最终停了下来,站立良久,沉思良久,下定决心后,将烛光举高,烛光火红的火焰倒映在画像里,画像描绘的是一位极为端庄美丽的仕女。 举着烛光的妇人轻抚画像的仕女脸庞,柔声道:“杨柳,好久没来看你了,你还是老样子,真是让人好生羡慕,你永远都这样美丽,而我们却随着年华逝去,容颜渐老。” “你也是世间最幸福的女人,有个男人一辈子都爱着你、惦记着你,你可知他每次回家,不管多么疲劳多么疲倦,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来灵堂看你,倾诉他对你的思念之情,在每次离家出征之前都会向你告别,诉说他对你的不舍。” 这妇人的声音逐渐变得尖锐高亢起来:“你可知以前我是多么希望他能倾诉衷肠的那个人是我,但我费尽了一切努力来讨他欢心却都是徒劳无功、白费心机。我再怎么努力在他眼中也不及你万分之一,比不上你这个早早死去的人,我死心了。但是,你可知道,有一样你永远比不上我,我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上谷张家的嫡长子,不管张甫将来愿不愿意,他都会继承上谷伯的爵位,而你的儿子怕是正在九泉之下陪伴在你左右吧!呵呵……。”这妇人最后的笑声如夜枭,令人不禁作掩耳之举。 妇人大笑后脸上有一股病态的潮红,她凑在画像面前喃喃说道:“杨柳我不怕你,是我害死了你儿子又怎么样,你不是信奉西域佛教的因果报应吗,要报应就赶紧来吧,我都五十有余了,怕是等不到你报应那一天了……。” 在烛光的照耀下,张斌可以清晰看到妇人那张扭曲的脸,妇人的絮叨时快时慢,声音忽高忽低,所以张斌对于妇人所说只听了个大概,但也从中得知了一些上谷伯府的不为人道的隐秘私事。 张斌凝视着火焰照射下的画像仕女,妇人道她“杨柳”,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画像中的端庄仕女他似乎在哪里见过,在他记忆深处里,有一个男人掩着这幅画卷伤心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