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丽苑(一)
重阳登高最后闹的不欢而散,张斌通过一段时间的沉思反省,终于认清楚了一个现实,这世界上总会有人看你不顺眼,甚至处处刁难你。比如说张胜这种气量狭小的人,张胜虽贵为世家子,却没有世家子弟所拥有的胸襟气度,自从上次箭艺比试落下面子,就一直怀恨在心。 现在只有两种办法,一是卑躬屈膝地向他屈服,任由他侮辱,这是懦夫所为,张斌不屑为之;那么只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那就是和他争锋相对。 这一段时间和付成刚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因为上谷付家这二十年来风头正劲,一家出了两名卫军校尉,作为新兴的军旅世家,他们一方面急于想得到本土贵勋世家的认可,另一方面又不可避免的和传统的贵勋世家产生利益上的冲突。 同时也要不断强大自己,这样才不会被人欺负。有了这个认识,张斌下定决心要习好武艺,将来不济的话,从军吃兵粮,功名富贵马上取也未尝不可。 张斌的眼神落在了挂在墙上的骑弓上面,走上前,将骑弓从斑驳的墙面上取下来,墙壁年久失修,两天不碰这骑弓,粉尘在骑弓表面上已积了薄薄一层,张斌对着骑弓轻轻一吹,粉尘四散,一时没注意好,灰尘吸到鼻子里,呛到了自己。 将骑弓从房屋阴暗角落拿到窗户旁边,对着太阳光线,张斌半眯着眼睛仔细端摸着这把骑弓,这是一把上好的牛角骑弓。 骑弓不同于铁顾用的步弓,只有步弓三分之二长,而且上下弓臂不对称,下弓臂短,上臂长,这样做的目的是最大限度的保证骑士弯弓射箭时的灵活性,同时也能提供较大的拉距。 下弓稍被处理的很圆滑,应该是尽可能避免脱弦回弹时尖锐的弓稍意外划伤马背。这把骑弓弓臂上没有任何花纹装饰,显的朴实无华,只是在弓臂的背面写了八个字:“杨柳依依,百步吹杨。”张斌仔细观摩着八个字,这八个字写的圆润小巧,不象是出自男儿之笔。杨柳依依是什么意思了,张斌没看明白,但是百步吹杨的典故他是很熟悉的,讲的是一位传奇射手的故事。 当年继父将这个故事讲给他听的时候,从小对箭术就喜爱的他就在心中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成为百步吹杨的神射手,随着年纪的增长,发现只要假以时日,一百步外射中箭靶红心是可以达到的。但是要在一百步外射中随风飘曳的杨柳,何其难也,箭随心动,心随风动,要达到百步吹杨的境界,也许是自己一生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张斌拉弦开弓,发现这骑弓其实硬的很,自己使了七成力气只能拿开一半,此弓拉满至少要有三石之力,以自己现在的年纪力气,还不能将它拉满。 张斌记得外公的教诲,拉硬弓应循序渐进,切忌不可强来,以免伤了自己身子骨。其实这把骑弓拉满一半,射程和穿透力已经蛮恐怖了。 张斌来来回回端摩此弓不下十遍后,按捺不住,从墙壁解下箭兜,背上骑弓走向靶场。 张斌来到cao场,秋风萧瑟,枯黄树叶在肃杀的秋风中从枝桠间飞舞盘旋下来,张斌为了射箭方便,只穿了件单薄短衫出来,更能感受到深秋的那股逼人寒意。 张斌不由加快了脚步,快跑向箭靶场,踩在落叶上,一路沙沙作响。当跑到箭靶场的时候,全身已微微发热,额头也微微冒汗,张斌对这种状态很满意,身体运动开了,弯弓射箭的时候也就会更加的从容舒展。 站定在五十步,对着cao场箭靶连射几箭,刚开始几箭,因为没有掌握好这把骑弓的特性,有一箭竟然射空,连射二十箭后,右手胳膊肘稍微发酸的时候,才终于找到了一丝感觉,能在五十步射个七八环了。 张斌发现这把硬弓,力道十足,如果拉满,即使平射,估摸也能达到百步之遥,配上雕翎穿甲箭,五十步以内一定能穿透重甲, 张斌对这把弓爱不释手的时候,突然有人说到:“一把好骑弓,用于步射实在是太可惜了!”张斌回头望去,只见付成刚一身灰色劲装打扮,脚踩马靴走来。 付成刚从张斌手中拿过骑弓,拉了几下弦,试了试力道,道了声“好弓!”,便从张斌箭兜里拿箭对着箭靶射了几只箭,箭箭中靶,也是七八环左右。 张斌心里暗道:“不过如此嘛!”付成刚好像是发现了张斌的心思,将弓塞回给张斌,然后贴耳小声对张斌说道:“下个月月底,去桑干谷的丽苑打猎,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正好去练练你的骑弓。” 丽苑是东城门外的桑干谷的一处天然草原,桑干谷地中央有着风景如画的桑干湖,桑干谷向北紧邻着大青山,上谷的母亲河桑干河正是发源于此地。 丽苑水土肥美,植被茂盛,飞禽走兽也比别处多上好多,一直以来都是上谷伯的私家猎苑,寻常人家都不能进去,更别说猎户了,张斌虽然来上谷郡的时间较短,但是这点常识还是知道的。 付成刚的这个提议,在他小小脑袋里,真是大逆不道,吞吞吐吐不知如何回答,付成刚看他一副懵懂害怕的样子,不由后悔自己一时兴起,叫他一起同去丽苑玩耍,万一泄漏出去了,官府衙门虽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而降罪于他,但终归是不好。 事以至此,不由把心一横,面带讥诮之色说道:“莫非是怕了!”张斌少年心性,最受不得人激,脱口而出:“有什么好怕的,去就去。” 两人便约好在下月二十八日一起在东城门口汇合,再一起去丽苑。回到学生居室的时候,铁顾正好也在宿舍,张斌便将和付成刚的约定和铁顾一五一十地说了,问他愿不愿意一起同去。 铁顾是个老实憨厚的孩子,不由担心道:“丽苑是当今皇上赐给上谷伯的猎苑,以前有人偷猎,被护林队给抓住,痛打一番不说,还要付一笔赎金才能从牢里赎回来,羞煞人了。” 张斌蹙额皱眉沉思了会,然后说道:“应该没问题的,付成刚他不是鲁莽之人,应该自有应对法子。”铁顾也不好再劝。 一个多月后,二十八日早晨,张斌和铁顾两人骑马出城,在东门外,付成刚和另外一人在城门口等着他两人,张斌却道是谁,原来也是老相识,付先付教官,张斌和铁顾正欲拱手作礼,却被付先浇了头冷水,付先指着铁顾,瞪着眼望着张斌,骂道:“带他干甚,他可是贼捕掾的儿子。” 张斌一脸窘迫,收回因尴尬而僵硬的双手,却不知将手放到哪里,只能捏着马缰,楞楞的看着付先,付成刚在一旁大声圆场道:“铁顾也是我的好兄弟,去丽苑打猎之事,肯定不会泄露出去的”付先呵斥付成刚,你在城门口这么大声嚷嚷干啥,想天下人皆知啊。 付成刚便闭嘴不说了,付先掉转马头向前走,算是默认了铁顾的加入。 一行四人在凛冽寒风中走向丽苑,现在已是隆冬时分,田野一片萧条之色,只剩下一堆堆废弃的麦秆,有的乡野村民将田里集成一堆的枯黄的麦秆点燃,火红的火焰窜的老高,烟雾缭绕中,村民们聚在一起,席地而坐,旁边酒壶里盛着自家酿的小麦酒,时不时交换着喝一口,他们个个脸色潮红,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脸红,还是周围的火堆烤红了他们的脸,一些不懂事的总角小儿围着火堆闹腾,追打嬉戏,惹的周边不少大人们出声喝斥…… 继续前行,嬉闹声和喝斥声已渐渐远去,前面就是依山而建的刘家庄,付先一马当先,绕过刘家庄,从旁边的小道走向巍峨的大青山。 付成刚在后边,唠唠叨叨的小声絮说道:“沿着大道穿过刘家庄就能到达桑干谷口,但是我叔就是胆小,每次都要避开刘家庄,沿着这条难走的小道去丽苑,天晴还好,下雨天,小道泥泞不堪,难走得要命。” 一行人大概艰难行走了半个时辰,终于走到了桑干谷,桑干谷背靠高大巍峨的大青山,低头往谷底一看,谷底中间有一坛碧绿的湖,在上谷城方向开了个口子,那个就是桑干谷口,湖水从狭小的谷口流出,再往前望去,一条银丝带般的小河先向北穿过刘家庄的位置,再折向南,绕过上谷城,流向一望无际的远方。 靠近碧绿的湖水旁边,是一片黄绿黄绿的草甸,一簇簇低矮的灌木丛稀稀落落地相间在其间,越靠近山坡是连绵成片、郁郁葱葱的松树、柏树,四面环山的环境,让隆冬的寒意并没有侵袭到这里。 飞禽走兽为了躲避即将到来的寒冬迁徙到这里,张斌看到一群群不知名的水鸟在湖面时而低飞盘旋,时而忽冲掠过水面,眼尖的付教官指着底下草甸丛中一处,兴奋地喊道:“看,那里有一群驯鹿。” 三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真看到一群驯鹿在湖边喝水,大伙不由分说下马牵绳沿着山间小道向驯鹿迁移的方向前行,三位少年郎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莽莽撞撞的往前走,荆棘树稍打在自己的脸上都不管不顾,少时,脸上,手上多了几个血口子,林间的鸟雀唧唧喳喳的窜向天空,松鼠在树上乱窜,惊慌的眼神看着这些不速之客,付先低声喝斥道:“慌慌张张干什么,想让护林队发现咱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