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洛氏有女
残阳如血,映照的漫天彩霞交织炫舞,倏忽来去,便散做了片片云泥,经由这余晖的衬照,映在夜幕下的苍穹中,竟是显得如此明媚而不可方物,充满了勾魂夺魄的异样美丽。 在这如斯妖艳的场景下,天幕下方的半空中,忽然似水波涟漪起伏了几下,旋即一个虚影从中缓缓升起,并缓缓凝实为一个人影,凝目而视,可辨是一名女子的背影。 漫天彩霞下女子紫裙飘飞,裙角衣袂翩转,带着一种如梦如幻的韵律,起伏的身躯款款摆动,摇曳生姿。 渐渐地,虚影终于凝实,女子姣好的面容登时显现,依稀可见肌肤欺霜赛雪,吹弹可破,包裹在紫裙下的身躯妖娆凹凸,惹人遐思。 自她出现的刹那间,与离,君十方等人的目光都似胶着在她身上,再难以偏移半寸,仿佛目光都被吸附住了一般,所有的呼吸都似业已停顿。 楚歌更是呆愣愣的盯着那如梦幻般迷离的女子,恨不能立即将她拥入怀里,恣意怜爱,软语温香,倾诉衷肠。 “臭小子,你没见过女人么?怎的一个小妖女就将你迷得如此神魂颠倒的,恁的没有出息!”识海里蓦地传来这声冷哼,刺得楚歌脑海里一阵疼痛,一时难忍。 疼痛过后楚歌惊异地发现自己的意识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起初那混混噩噩的状态似已早已远离了,正自难抑心中的欣喜时。又听到识海里的那冷峻声音道:“小子休要得意的太早,寡人此刻单只元神在你泥丸宫内,行事多有不便,故而借你这身子一用,待到适当时机,寡人自当会另觅他策。” 楚歌有苦难言,想开口问及这凶人是如何与自己交谈的,又不知如何开口,犹豫间,羽真人的声音又传来道:“你若有何疑问,只需在心中默念道即可,寡人自可知与你心事。” 一闻此信,楚歌欢喜不胜,忙追问道羽真人是何人物,怎的可以如此奇怪的方式与自己交谈,又复问及羽真人是否乃是仙人之流,下凡得有天意指引,林林总总,诸如此类,千奇百怪的问题层出不穷。 羽真人未待楚歌问完,便不耐烦地道:“嘿嘿,你这小子倒是聒噪个没完,你这许多问题,此刻寡人无暇为你一一解答,待得有闲再说与你知晓也不晚,但有一事,寡人反倒可以明确晓与你知,那便是你眼前所见我等绝非仙人,所谓的‘神仙’,不过是你们这般庶民以为趋吉避凶,将术法一流妄奉为仙道,以图心安,不过是一叶障目罢了!” 其实羽真人也知晓楚歌一介凡夫儒生,陡然得见这等鬼神莫怪之流,定是惊骇莫名,是以索性不加解释,且由着书生自己观摩,正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也未尝对楚歌不是一番解释。 没想到受到羽真人这一番呵斥,楚歌倒是老实了下来,生怕惹恼这等人物,降下天威,自己受用不起。 无往禅师仍自一副悲天悯人面容,只在那女子现身时似乎略略惊讶几分,瞬时便恢复了古井不波的姿态。 只是禅师身后的与离似着了魔似的,仍痴痴的凝视着半空忽然出现的女子,视线半刻也不能移开,面上神情古怪之极,似是高兴,又似乎是懊恼,又带几分自责之意,种种面色不一而足。 伫立一侧,昂然而立的君十方除却先前的讶然,惊叹外,面容却毫无征兆变得几分凝重开来,就连注视那女子的眼神中都透露出些许审视打量之意。 受二人目光牵引,楚歌又复抬头向那女子看去,这时恰逢那女子的目光向下打量,正与楚歌的眼神相触,似乎是吃惊于楚歌的一身学子打扮,那双妙目登时在楚歌面上停留下来,面容上充满疑惑之意,一双蛾眉轻蹙,神色登时显出几分不解来。 甫一接触到女子的目光时,楚歌就只觉得整个脑袋就“嗡”的化开了,只觉得对方那双细细打量的美目中似乎蕴含着千言万语,又饱含着万种柔情,一双美眸清澈妖冶,容颜妩媚绝伦。 此刻凝立的虚空的姿态犹如一朵并蒂莲花在池畔悄然绽放,绚丽无端,流离起舞的紫裙更是显衬得这突然出现的女子仿若隔雾之花,飘渺朦胧,更添神秘之美。 一刹间,楚歌心潮澎湃,起伏不定,浑然忘却此间所在。 一道不应景的声音又在一个不适时的当口的在楚歌耳边响起:“混小子,怎的?你看上这小妖女啦,也罢,寡人既借你rou身一用,此番也不枉做一回月老了!” 楚歌还未从那女子的风采中回过神来,便听到羽真人在脑海中不知编造些什么言语,一时也未得听个真切,待得回过神来时,却是已然阻止不及。 刚欲问羽真人意欲何为时,却不想自身不受控制,鬼使神差地对着那妖娆女子言道:“‘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沈香亭北倚阑干’。仙子风姿绝世,想来不是这俗世中人,当为瑶台下凡仙女,然浊世因果轮回,累人累世,未知仙子来此,可是为了却前世今生的宿命因缘,小生于此得见仙子,不知是否是天意,罢了罢了,仙子,你我何不妨就秉承天命,以却这段因果?哈哈!” 这番胆大包天的话一出口,楚歌心底就是懊悔万分,实料不及这修行百年的羽真人竟还有这等闲情逸致,与自己开这莫大的玩笑,若对方一女子顾及自身名节,恼怒这等轻薄行为,闹将起来,可如何下场。 楚歌心中惴惴不安时,就听见一声柔媚的声音道:“公子真是好雅致,身处此等险地,尚能寻与奴家开心,当真是名士风范呢!” 声音柔媚动听之极,入耳清甜又带着几分慵懒,显得无比真诚。 循声望去,正是楚歌出口调笑的女子,此刻正掩嘴轻轻的笑着,似是极为的羞涩,不经意的回眸一瞥时,更显风情撩人。 可怜楚歌一介寒门士子,家境虽较为殷厚,不至于沦落不堪,但也只是相对于乡野小民之家罢了,更遑论比之那些豪门富绅了。因此楚歌虽年近弱冠,已然十九,又本是嘱意于功名,便不曾如豪门大户些个少爷一般,年纪轻轻便娶妻纳妾,兼之楚门家境不曾豪绰,更没有良家女子愿嫁入楚家为妾了。 此时陡然见得这女子天仙一般的风采,又闻得仙子纶音,虽然明知不是回应他的话,但既然羽真人出口嬉戏了,这女子也就以为是他出口逗弄了。登时把楚歌给惊得呆住了,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答。 偏偏羽真人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楚歌,便又代替楚歌答道:“仙子此言差矣!小生一路行得此来,本就是感召冥冥中天意指引,虽间中偶有困惑,断不至于茫然无止。直到此番见到了仙子,才知缘之一字,莫不是如此奥妙。正是‘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这三千世界,万千众生,你我相逢于此,莫不就是上天的安排么?” 这番话说的虚虚实实,又半真半假,这等讪言本是轻佻孟浪之举,偏又被羽真人说的义正词严,冠冕堂皇,听来非但不觉对方轻浮,反显其真情诚挚。 她素手轻拍,咯咯娇笑道:“好一个多情少年郎,可奴家实未料到公子才见一面,便对奴家倾心于此,更言得天意指引,诚挚一至于斯。只可惜奴家身世凄惨,未得清白家世,不能侍奉公子左右,实乃有愧于公子厚爱,情儿万分惭愧,还请公子见谅。” 言罢还给楚歌郑重的福了一礼,虽是如此,但挂在嘴角的那抹笑意,却是始终盈盈如弦月,瞧来更添几分俏皮之色。 一礼施罢身形翩转,翻飞起舞,若柳絮扶风般的轻盈落在了崖边的一株桃树枝桠上,身姿曼妙,加之桃红相映,一时间更显得人比花娇,桃花人面,两相盛迎。 楚歌心神摇曳,欢喜难抑,待听到她那柔媚的嗓音应答自己时,更是惊疑不定,心中却又有难言的喜悦之意,忽而听得她说家世不幸后,又心怀戚戚,如有同感,一颗心随着她的芳音变化而起伏不定。 直到她自称情儿时,才忆起并未知晓仙子芳名,眼见得这位仙子碧裙飞舞,御空而行,还只道是将欲离去,一时心直口快,忙不迭地挥手唤道:“仙子且不忙离去,小生在此山水间偶遇仙子,实乃三生有幸,又承蒙仙子不弃,折节下交,在下铭感于内,不知仙子可否告知芳名?” 紫裙女子立定身形后,闻得楚歌此言立时满面错愕,浑然不解,片刻后顿了顿,两靥忽然泛起淡淡的晕红,掩嘴轻轻的笑骂道:“你这书生,真是个呆子,我哪里说过要走了,再说此番来此,我可还是专程为你而来呢,又哪的这般轻巧离去?” 楚歌闻言,臊得满面通红,一时只觉无地自容,那停在半空挥起的右手,举在那儿不是,放下来也不是,左右为难不止,心想自打出世以来,最尴尬的事怕莫过于此了。 非但是楚歌自己满面凄苦尴尬之色,便是旁边一直审视的君十方瞧见此幕,也颇觉楚歌性情纯良无邪,只是似乎做事太随心所欲了便是,念及此处,君十方都有几分忍俊不禁。而无望禅师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恬静面容,双目轻瞥,瞧见楚歌,便微微颔首,带了几分通达的笑容。 “公子既对奴家满怀赤诚,奴家又怎么忍心对公子有所隐瞒,公子既问,奴家便以实相告了。实不相瞒,奴家先祖乃是先周姬氏后人,后因故流转,如今复姓墨夷,间中缘由公子饱读诗书,颇识礼化,想必知晓。现今奴家单名却只一个情字,不过因奴家之姓实为罕见,奴家又是一介女儿之身,多有不便,便更姓为洛,是为洛情儿。” 洛情儿笑意嫣然地对着局促不安的楚歌柔声传音说道,适才这番剖白,洛情儿自己也不知为什么要对这书生实言相告,或许只是觉得这书生本性无邪纯良,偏又憨直的可爱,一时便将这没几人知晓的自己真实名字告知了楚歌。 当然,她也顾忌到了楚歌身旁的君十方及与离,还有那和尚,便使得是传音入密之法悄悄知会楚歌,楚歌还只当是仙子法术,竟能使仙子之言,如在耳畔响起,一时欣羡不已。 “情儿,洛情儿,真是佳人良姓啊。”楚歌得洛情儿告知名字后,一晌念叨不已时,羽真人不羁的声音又自脑海中传来:“墨夷,哈哈,居然是先周之姓,这等姓氏尚还有族人存世么?这倒真是难得的紧,看来这丫头身世倒是颇不简单。” “不对不对,这丫头使得是传音入密之法告知你她的真实姓名的。”羽真人随即满腹怀疑的自言自语道。 楚歌听及羽真人惊疑的语气,旋即问道:“传音入密?再者复姓墨夷又如何?仙师可否明白示与小生。” 羽真人思衬片刻,便笑意吟吟道:“所谓传音,便是方才那丫头对你所说的那番话,场中是她说与你知晓,旁人都是听不见,便只有你可听见她言,或者说是她乃是用一种奇门之术专程告与你知,而不令旁人打探的到。” 听得此处,楚歌精神振奋,大喜问道:“那么便是这位洛仙子单独告知我她的真实姓氏了么?” “不错,正是此意。” 楚歌亦是不知洛情儿的所为何来,但听得是仙子用仙法之流亲自知会自己她的隐秘身世,满以为仙子对自己另眼相看,如此真诚以待,内心别是一番难抑的欢喜之意。 却不想羽真人一旁泼冷水道:“小子休要高兴太早,她不知与我的真实身份,被我知晓她身世倒也不打紧,但她却未必不知大和尚是谁。以和尚的修为,这点小手段,定是欺瞒不过去,她与你初次相见,便如此坦诚相告,更甚不惧和尚知晓,你又怎知她安得是哪般心?” 羽真人浑然不见楚歌低沉的脸色,自顾接着续道:“方才她亦说是为你而来,可知你乃是魔门所求之人,可你一介书生,有何异然之处,值得魔门这些许人物为你走这一趟。小子,你可要想清楚了。” 楚歌正是少年血气方刚的年纪,哪儿受得了羽真人这般疑心洛情儿,起初尚想力争几句,待听罢下来,知晓羽真人确实言之有理,而他此番与自己休戚相关,断然没有害己之心。 当下为羽真人言语所摄,楚歌便心中惴惴,看向洛情儿的目光时,便显得有几分犹疑来。 这厢与离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洛情儿身遭,自她现身来,与离便是双目神采焕发,转瞬不移的盯着洛情儿绝伦的容颜,并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看到她跟楚歌那书呆子笑语嫣然的时候,与离更是双目欲要瞪出火来。 与离只以为羽真人乃是神门一代青帝,定然自重身份,不会主动同洛情儿有所牵扯,那么适才与唐突了佳人的定然是楚歌这个酸腐书生无疑了。 想到此处,与离便是忍不住,满腔的怒火已是喷涌欲发了,此刻双目已然变得赤红,眼光横睨处又见楚歌还似盯着洛情儿不放。 与离一双赤眼堪比铜铃,瞪得目眦欲裂,怒火中烧一时身形暴涨,脚踏九罡步,乘风迎面而上,并厉声大喝道:“情儿,与这呆子多说无益。哼,今天这小子,还有大和尚,怕是都出不了这都天大阵。‘天肃地灭,聚散灵杀。赦!’都天大阵,起!诸位,此时还不现身,更待何时!” 伴随着与离长声大喝中,悬挂在与离腰间的碧玉符陡然变得晶体通透,豪光大放,刹那间炫目耀眼之极。 随即整个大地剧烈的摇晃起来,一时天崩地裂之势只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