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进袭虎门（上）
现在已经是子夜了，整个扶胥镇上一片漆黑，鸦雀无声。对于上半夜究竟发生了何事，百姓们并不知晓，唯一能确定只是贼人们高喊了好一阵程大帅的名讳，之后便纷纷从镇子周边撤离。 噩梦就这样过去了？人们虽然对此将信将疑，却始终没人敢于出门查看或者打听，也许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也许明天天亮的时侯，太阳还会照常升起。 “离太阳升起还早得很。”楚锐靠坐在扶胥军营中军议事厅的帅椅上，脸上布满了疲倦之色。 自从穿越以来，真是没一天休闲日子可以过，不是殚精竭虑地分析阴谋，就是声嘶力竭地指挥着弟兄们忙活，就连现在打了胜仗、形势和局面明显有所好转的情况下，楚锐还要连夜召开会议，为明天的行动制定计划。 是的，在子夜以前，该逮的人都逮了，自徐九思以下，连带来自各署衙的官吏以及家眷，共计一百六十号人，全部落网。该杀的也都杀了，自陈其凤以下，凡是当初参与过阴谋，又或者殴打侮辱过罪卒的官吏，总计十一人，全部都被当场砍掉了脑袋，整个过程相当血腥和刺激，主要是由于王六郎的刀法并不像他吹嘘的那样了得，连捅带砍忙活得满头大汗，这才完了事，反正陈其凤绝对不只挨了三刀，这让一边看着的楚锐很是恶心了一阵。 只是徐九思却并没有死。 徐九思没死的原因，不是因为楚锐心软，而是因为徐九思证明了他自己的利用价值。就在行刑前的一刻，徐九思忽然高叫自己有钱。 “有钱？”当时楚锐不以为意，在这种局面下钱算个什么东西？需要的话只管去广州的大户家里拿出来就是了，别以为有钱就可以买命。 “老夫家里有木材！”徐九思接下来换了一种说法：“我家里的木材足够打造海舶数十艘！那些木材是走私来的，存放在一处隐密的堆场里！若能饶过老夫一命，老夫甘愿将这些木材尽数奉上！饶命啊，楚爷！” 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徐九思当初就是为了走私木材，这才走上了自取灭亡的不归路，然而也正是这些木材，最后又挽救了他的性命，虽然这很可能只是暂时的。 楚锐实在需要木材，没有木材就造不了海舶，造不了海舶就得困守广州这座孤城。大宋东南共有禁军十七将，楚锐绝对不指望其他十六将都跟第十一将那般废物，更别提邻近的广西军队长期征伐西南夷、素以坚韧顽强著称，所以他楚锐赖在广东的最后结局只能是死路一条。 “算你命大。”楚锐最后对徐九思这样说：“你以后老老实实听话，该配合的话就主动一些，否则我翻起脸来，说过的话也是可以不认的。” 处理完了镇子里的人和事，楚锐带领众人回到扶胥军营。经过一天的征战跋涉，士兵们尽管大多仍处于兴奋的精神状态之中，但是身体上的疲倦依旧无法避免。当下利用从蕃坊粮仓运来的食物，打开军营里本身窖藏的酒水，篝火处处、欢声笑语、喝酒吃rou外加睡觉休息，都是这个夜晚的主题。 楚锐在酒足饭饱之后在整个大营里巡视了一圈，之后又去到以前的“罪卒营”、现在的“俘虏营”视察了一遍。应该说，俘虏营里的氛围与军营那边形成了鲜明对比，军营里食物飘香欢歌笑语，而这地方则只能用凄凄切切一片愁云惨雾来形容。 当然，俘虏们将来是要做苦力的，楚锐并不希望他们连活都没来得及干就先在精神上垮掉，为了鼓舞士气他还是装模作样的好言安抚了这伙人一番。尤其是重点夸奖了李玉简几句，说是李玉简当初为了看守罪卒而设置的防御措施显然非常坚固，待在这个营地里想逃跑的话基本上没有任何可能性，足见李玉简还是有些军事才能的。 毫无疑问楚锐的这番夸奖让李玉简无地自容，特别是当汪辅和耿南仲用鄙夷的眼神瞪着他的时侯更是如此，他甚至开始反思自己以前信奉的那条真理，好死难道真的不如赖活着？以至于想着想着他就对楚锐冒出了一句本来不太敢说的话“姓楚的，别得意。本将只是副将罢了，阅历有限，一时不慎这才着了你的道。若换做是我第十一将的主将何老将军来，今晚哭的就是你楚锐了。” 实际上，关于岭南禁军主将何芾正在虎门主持水军的消息，在来扶胥的路上，丁三郎就已经告知了楚锐。据说何芾老而弥坚，水战陆战都是一把好手，三十年前曾经跟随名将狄青参与了广源州之战，为击败侬智高叛军立下过汗马功劳。之后何芾一直在广西路主持马步禁军，熙宁年间又随大将郭奎进攻交趾，于富良江畔与交趾军队连番恶战，号称曾于战斗中身先士卒，手刃敌军三十六人。 如此厉害的一个人，当时楚锐却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那时的主要注意力还在扶胥，况且在他看来即将发生的虎门之战肯定是一场突然袭击，承平日久的水军无论如何也料不到身后的陆地上会杀来一群人，猝不及防下肯定吃不住劲，最后完蛋大吉。显然仅凭何芾的个人能力，在缺乏天时地利人和等诸多因素的情况下，是无法左右战争结局的。 只不过在来到扶胥之后，楚锐对自己的上述想法产生了怀疑，原因与程师孟有关。 程师孟如果在扶胥的话那么一切都好说，逮了程师孟，虎门水军多半就不会收到相关消息，楚锐一直想要的奇袭定能奏效。可偏偏现实却是程师孟不在扶胥，这就意味着发觉大势不妙的程师孟此时一定会四处调兵遣将，除了广州周围的宋八大镇以外，做为一大主力的虎门水军，程师孟肯定也是会通知到的。并且这个通知的速度一定快捷无比，毕竟从广州走水路去虎门，大约只需要两个时辰而已。 如此一来，精于兵事的何芾收到了消息，以他的眼光，未必看不出罪卒们的战略意图，不说主动出击，至少最起码的防范应该还是会有的。那么“奇袭”还能不能奏效，实在就难说得很了。 所以，当有人又一次在楚锐耳边提起何芾的名字，虽然这人是李玉简，但楚锐还是在离开俘虏营后决定立即召开军事会议，重新检讨和制定针对虎门水军的行动计划。 现在是子夜，地点是在扶胥军营里的议事厅内，楚锐当仁不让地坐在了帅椅上，身边站着挺胸凹肚似乎永远不知疲倦的王六郎，下面则坐着丁三郎、刘家兄弟、李桢、周焕，还有几名曾经担任过将领职务的队长。这就是楚锐目前的指挥班底，能不能想出计策来，也唯有依靠这些人了。 “除了在座的各位，外边的其他人也都是弟兄，所以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楚锐一开始就定下了调子：“要用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胜利，总之类如硬干一仗这样的想法还是算了。现在我们面对的局面想必大家也清楚，程师孟不在扶胥就意味着何芾收到了风声，而何芾是个老江湖了，滑头得狠，奇袭恐怕已经落入了他的预料之中。” “要不咱们别去碰他？”李桢跟大伙都很熟悉，所以也不怕暴露自己贪生怕死的本性：“柿子要拣软的捏，依我看反倒程师孟势单力薄，七镇禁军都分散着呢，一时半会集中不起来，正适合咱们各个击破。” “不行的。”楚锐直接否决了李桢的建议：“你以为咱们真有实力坐天下不成？迟早都是跑路的结果，要跑路就得有路，虎门就是这条路的路口，不拿下虎门，后患无穷！再说了，就算咱们先去解决程师孟，你就当真放心身后有个坐拥数千精锐的何芾不成？所谓如芒在背，这块硬骨头不啃掉，咱们始终不能安心的。” “要我看就连夜走！”周焕的语气相当坚决：“就算何芾收到消息，也绝对不会料到我们来得这样快！奇袭的效果也许可以达成。而且要快的话，我们大可以乘船前进，接近虎门的时侯再找个码头靠岸，陆路进袭……” “不妥。”楚锐摇起了头：“一则连夜走咱们吃不消，今天折腾了许久，又是蕃坊又是扶胥的，别看大伙很兴奋，其实人人都累了，此时再奔虎门，那就真是羊入虎口了。二则虎门水军不会不在江面上放出侦察船只，一旦咱们还未及靠岸却被他们侦知的话可就麻烦了，打起水战咱们必败无疑。” “要不，让大部队慢慢开过去？”刘椋道：“大队慢行，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我引小队奇兵一支，乘机袭营，以我等之勇武，一鼓作气之下…….” “扯蛋。”楚锐骂道：“你以为何芾是李玉简啊？你拿把锄头冲上去就能一股脑儿搞定？这姓何的老家伙可是打了一辈子仗，莫说是你刘椋，换你们家刘昌祚刘大帅亲自来，也不敢说这等大话。” “陆上袭不了，水上打不过，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那该咋办？”刘夔叫道：“要不咱们就窝在这？等他们上门？实在不行咱跟朝廷商量招安算了，那啥俗话不是说了么？想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楚锐抓起帅案上的镇纸就朝刘夔扔了过去，刘夔当然身手敏捷从座位上及时跳开，脸上还是嬉皮笑脸。反正是开玩笑，招安？你当大伙儿傻的啊？人杀了这么多，官也杀了一大串，州城都闹翻了天，就算朝廷说愿意招安，在座的人也没一个敢信。 “我倒有个主意。”丁三郎本来一直保持着沉默，此时却忽然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