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在扶胥(中)
宋代的扶胥码头,远没有明清时建设得那般宽大,至少昏暗之中,上百艘船要靠岸并且将兵士们运送登陆,绝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然而在丁三郎镇定自若的指挥和他手下厢军兵士娴熟默契的cao作下,这件并不容易的事情却被做得井井有条。 看着许多船精确地进入码头泊位,看着江面上的小舟飞快的往来穿梭,将无法靠泊的船上的士兵们运送进港,楚锐对自己先前招揽丁三郎的做法感到十分满意。 丁三郎,最终还是从了“贼”,虽然看得出来,三郎对此十分无奈,不过这也是唯一的选择不是吗? “丁三郎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直爽!拿得起放得下!”楚锐对身边的李桢笑道:“之前从贼的时侯不情不愿,可真从了贼,做起事了还真是卖力,有板有眼的!嘿嘿,我没挑错人吧?那些厢军兵士也是服他,眼见着他从了贼,大多没有二话便也跟着他干,说明他平日里训导兵士,绝对很有一套,人才啊!我跟你说,李桢,你知不知道11世纪最宝贵的是什么?人才啊!” “他是人才?我看像废材……二当家?” 李桢虽然不知道11世纪是个什么玩意,但对楚锐的赞赏之意还是听得十分明白的,在他看来丁三郎固然在水上是把好手,可这个时代决定战争胜负的还得是陆上,有没有本事那得刀子说话才算数,就这一点而言,目前的丁三郎还远没有能够证明这一点。 再说了,丁三郎是因为无计可施才入了伙,入伙时间还不到一个时辰,凭啥楚锐就叫丁三郎做“二当家”?楚锐叫得倒是爽快,却让长期跟随楚锐的、以李桢为首的一众兄弟情何以堪呢? 楚锐皱起了眉头,对李桢的嘟囔多少有些感觉不快!他知道李桢是在乘机发牢sao,但他打算让丁三郎做自己的副手不是没有原由的。在目前的这支队伍里,除了丁三郎恐怕没人适合这个位置。 比如刘椋和刘夔,这俩人可是兄弟啊!手下的亲信分开来看不多,加一块看可就不少了,若是让其中一人做了副手,恐怕就是势大难制的局面。现在大伙处境不佳还能抱成团,将来若是危机结束远赴海外,这支队伍里究竟谁说话才算数,难免就会成问题。楚锐没打算让这俩兄弟有机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想来,未雨绸缪总是不会错的。 又比如身边的李桢,这家伙脑子倒是好使,可这个人有俩大缺陷,一则忠诚度很成问题,干那出卖兄弟的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重要的任务始终不敢让这个家伙去承担。二则此人乃是标准的无胆之徒,平日动脑子出主意不在话下,上阵就成了软脚蟹,这个缺点非常致命,若是让他做了副手,哪个兄弟会服?到时候不闹腾那就见鬼了。 还有周焕,这人当过将领带过兵,对他楚锐也很好,当初楚锐昏迷的时侯周焕也照顾了不少,加上对朝廷还苦大仇深,思想也算先进,真要说起来,其实是不错的人选。只可惜周焕的资历有点问题,当初朝廷定下四大指挥为何没有周焕的份?一方面是周焕的履历确实不太好看,说是“将领”,其实也就是高遵裕手下的一个副指挥。另一方面,周焕在西夏战场上融入楚锐一伙后,身边也不像刘、李等人那样带着亲信,是以朝廷根本不会考虑让周焕做罪卒头目。 身边没亲信,这样的人若是做了副手,既不能给楚锐带来太多好处,也对周焕自己没啥好处,因为一旦刘、李等人闹脾气,想来周焕也是奈何不得的,徒挨欺负罢了。 还得是丁三郎啊!一来此人重情义,因此忠诚度多少还是有保证的。二来此人懂水军,将来远赴海外,此人必然要引为一大臂助。三来丁三郎这次入伙还带着两百多号厢军,当然这些厢军是否真心愿意跟着队伍走还成疑问,可毕竟这就是丁三郎的亲信,手里有人,不怕人欺,从某种角度而言也算壮大了楚锐自身的实力。 “以后这样的话,还是不要说了。”楚锐道:“我倒是有心想让李桢你来做这个二当家,可刘家那俩,恐怕不会答应,你可有自信应付他们?嘿嘿,别露出一副孙子样,我就知道你这德行。” “让丁三郎做副手,其实是让他合稀泥?”李桢恍然大悟,尴尬地笑了笑,也就不说啥了。 事实上,同样的话,楚锐也对刘家兄弟说了,什么让他们当副手,李桢和周焕都不高兴云云,总之好说歹说,那俩兄弟也如李桢这般,应承了事。 两刻钟以后,罪卒……不,至少楚锐现在改口叫他们为“士兵”了,士兵们已经集合完毕。只不过扶胥码头远不如蕃坊码头那样宽大,实际上许多人站在码头外的狗尾丛里。 楚锐下船后,已经前往扶胥军营查看了一趟的祝喜儿过来汇报说,扶胥军营果然已经是座空营,除了几十号兵士在看守之外,便没有其他人了。 “也对,那儿目标明显,程师孟等人应该是在镇子里。”于是楚锐便按照来路上制定的计划发号施令,让周焕带他楚锐的本营人马,押送汪辅、耿仲南、李玉简以及近两千号禁军去扶胥军营。 “奶奶的,便宜你们了!”周焕恶狠狠地对几个垂头丧气的官儿骂道:“老子当初扎营的时侯,咋就没想到有一天会让你们住进去呢?早知如此,当初老子就不该铺那么多禾草,冻死你们这伙鱼rou乡里的混蛋。” “本官一心为国,啥时侯鱼rou过乡里?”耿南仲还不服气,不过这话却嘟囔得很不清楚。因为在来的路上他被周焕与王六郎狠狠揍了一顿,斯文尽丧不说,腮帮子都被揍肿了,话还能说清楚么? “甭说了,希道兄!赶紧走!”汪辅的脸色倒还红润,在知道自己暂时不会被贼人砍头之后,他多少安下心来,见到耿南仲嘴里犹自不休,生怕就此激怒了贼人,那可就有点不好玩了。 等到周焕带人离开,楚锐立即向围拢过来的指挥和队长们宣布这次行动的几个原则。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让蕃坊的惨剧在扶胥重演。 “谁还琢磨着屠杀?谁还琢磨着抢东西?谁?楚某要打造的是文明之师、威武之师、胜利之师!现在楚某亲自坐镇扶胥,还干那些丧天良的事岂非打自己嘴巴?你们谁干坏事谁就在打我嘴巴,你们谁要打?你?还是你?” 于是众人纷纷表示对楚锐的嘴巴绝对没有非分之想,rou也没几块打起来多半不爽。当然,私底下大伙都觉得,虽然苍蝇再小也是rou,可扶胥比起蕃坊来,还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扶胥有啥好搞的呢?女人比蕃坊的漂亮还是财物比蕃坊的多?算了,既然楚老大要装仁义玩道德,那就让他装去吧玩去吧,咱们多少配合一下,满足一下楚大当家这种无聊的恶趣味也就是了。 为了避免目标脱逃,也为了防止对百姓造成过大的伤害,实际上大部队并没有进入镇子里,而是堵住了镇子向外的出路,将整个镇子围得有如铁桶一般,苍蝇也别想飞出去一只。而楚锐则在王六郎的护卫下,亲自带着三百多号人入镇搜索程师孟的踪迹。 “程师孟出来!”“程师孟出来!”镇内外数千人齐声呼喊,顿时打破了这个夜晚,扶胥的安宁…… “咣当”一声,手里的酒杯掉到了地上,然而这一声比起耳边炸响的呼唤声,又算得了什么呢? “程师孟?”徐九思像被马蜂蛰了一口,一下子蹦了起来,之前的泰然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千算万算,想出了无数罪卒不会到扶胥来的理由,却偏偏漏了最要命的一条啊!罪卒们竟然以为程师孟在扶胥?苍天啊大地啊!简直就是无妄之灾啊! 这可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徐九思在包房内团团乱转,脑子里更是一片混乱。罪卒们是怎么来的?走官道?不可能啊!派了这么多人去官道上盯着,眼都瞎了吗?算了,还想这些作甚?待会罪卒们肯定要搜镇了,要杀人了啊! “杀人!”徐九思只觉得寒气从背脊一路向上冒,冷汗又从上向下奔流,现在怎么办啊? 砰的一声包房的门被撞开了,钱中进和陈其凤滚了进来,双双跌倒在地上后犹自拉扯扭打不休,跟疯子似的。 “徐公!完了!完了啊!”钱中进揪住陈其凤的头发,一拳打过去,如丧考妣般大叫:“罪卒们来了!我说他们会来的!姓陈的,你个杀千刀的,妖言惑了徐公,连带害死我了!现在咱们往哪跑?还能往哪跑?” “直娘贼!放开我!”陈其凤一边挣扎一边大骂:“你个狗养的,知道个屁!没听见在找程师孟吗?放开我,快点,咱们还有得救。” “有救?”本来徐九思心说让这俩蠢货自个打死算了,但听到陈其凤这样说法,顿时生出一线希望,赶紧动手勒住地上钱中进的脖子,硬是把人给拖开。 “有救!”陈其凤一骨碌爬起来,急道:“罪卒们哪里知道是咱们在背后搞鬼?咱们跟他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杀咱们作甚?没事的徐公,他们没见过你,你且扮作这酒肆里的下人,蒙混过去便是了!” “什么往日无冤近日无仇?”钱中进大叫:“狗养的,当初你揍楚锐的时侯敢说没往死里打?我呸!待会楚锐一见到你,非把你剁成rou酱不可!” “你是哪年中的进士?”陈其凤冷笑起来,然后便整理起自己的衣裳:“风骨啊!气节啊!你钱蕃长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哈哈!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负责!没错,我陈其凤是得罪了楚锐,那又如何?我陈其凤甘为徐公以及诸位同僚打掩护!就让罪卒杀我好了!徐公,赶紧换衣服去,天塌下来有我陈某顶着,我来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嗯?”徐九思几乎热泪盈眶!咋陈其凤是这种人呢?咋平日里老夫居然没发现呢?老夫居然还鄙视他的人品呢?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果真是我大宋一等一的士大夫啊!一人做事一人当,圣贤书果然没白读啊! 相比之下钱中进这厮就太不像话了,眼瞅着大祸临头不出主意也就罢了,居然还疯咬自己人。我呸!还进士呢!好好学学人家陈其凤吧!多仗义!徐九思松开钱中进,一脚踹了过去,然后对陈其凤拱手道:“保重,拜托了!”说罢一扭头就窜出了包房,赶紧找下人的衣裳去。 徐九思前脚一走,陈其凤后脚就要跟着溜出去,结果才迈开步子,便被地上的钱中进顺势死死抱住了大腿。 “哪去?”钱中进红着眼睛嚎道:“你哪去?你不是要抗么?就在这儿抗!我就不信了,母猪还能上树,你会出来抗?问问外边那伙醉鬼,问问全广州的人,谁他娘的信你?下辈子我都不信!” 陈其凤用力挣扎,甚至打了钱中进两拳还是挣不开,只好苦笑道:“罢了罢了!我说老钱,咱俩都揍过楚锐,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且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