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战与火（六）

    图尔斯城。

    百年前国家英雄伊奥鲁斯陨落于此，那时正值战事，伊奥鲁斯孤身前往纳帕与军队汇合，在小城里与元老会政敌遭遇了，一千多名士兵将其团团包围，伊奥鲁斯以一己之力斩杀四百多名士兵，最终气力耗尽而亡。

    精灵王室将此事归结于近卫队保护不利，以及图尔斯城治安混乱，抓捕几名盗贼斩首示众，宣城恶人已遭到处决，并从此不再追究此事。

    自那一天起，称霸大陆的钢铁军团一蹶不振，号称无人能敌的军队失去领袖光环之后，迅速颓败，后来上任的几名军统不得军心，一连吃了许多败仗。精灵王国多年征战的土地得而复失，军团光辉荣耀付诸东流，所有一切都随着伊奥鲁斯的陨落而失去光辉，繁华眨眼成空。

    后世惊艳绝伦的骑士王阿泰尔在钢铁军团沉沦之际站了出来，并在新式甲胄武装普及后，迅速对各国展开迅猛攻击，战士们英勇杀敌，击退诸多外来强敌，然而强大如阿泰尔这般的骑士也只是昙花一现，后来钢铁军团叛乱，各部将其瓜分干净，烈焰军团也销声匿迹。所有英雄最终都逃不过一场生死之战，哪怕杀敌千万也有不能战胜的敌人，那些站在高台上俯视着整片大陆的老人们，轻易一个决定都将毁灭强横如斯的军团。

    夜深了，图尔斯城一片寂静，这里本就是一座小城，夜生活在十二点钟一过就熄灯了，连公路两旁的路灯也在深夜两点钟的时候彻底熄灭，这时候小城就真的陷入了黑暗之中，远远看去只有城墙上一盏灯光照亮着远行人前进的方向。

    昨天夜里元老会的驻扎军队开始撤退，马萨维长老带领大批机甲团向南而去，神色匆忙，据可靠消息得知黑暗议会在特拉西斯的战争接连获胜，特拉西斯正面临莫大危机，元老会无暇他顾，连前来围剿图尔斯城的军队也一并撤回至王都。

    现在城外应该只剩下军队过后的狼藉，阿尔弗雷德坐在窗台前，眼睛望着窗外，明亮的夜空中无数星子闪烁，和特拉西斯的天空不同，这里没有太多的浑浊空气与工业污染，天空光亮几乎可以看到银河。

    印象中，耶路撒冷的天空也没有这么明亮，只有在洛城，海克斯省，以及白城那些没有普及过现代科技的城市，夜空才会这般的清澈透明。而这个小城就孤零零的伫立在原野之间，四周连绵着数千公里的草原，东部大片森林覆盖，它伫立在南北铁路之间，真正的作用不过是保证铁路线的补给罢了，小城里的居民也不多，大都是些流民与异族人，图尔斯城在很多地图上都没有标识，它是不被认可的……小城。

    窗户开着，外面的空气异常清新，阿尔弗雷德深深吸了口气，头脑中一丝困倦的意思也顷刻消散，他转过身看向身边坐着的克拉克：“真的不打算和我们一同去纳帕吗？”

    “嗯。”克拉克点点头：“特拉西斯是养育我的城市，我在那里生活了几十年，衣食住行什么都离不开它，某种意义上那里应该算是我的故乡，连街坊邻居甚至一草一木都很清楚，我可以背上叛国头衔，但是却不能加入叛国者行列与它为敌……我没有理由这么做。”

    “听着的确像是你的口气，可你辛辛苦苦把她救出来，就打算这么轻易放手吗？”

    “这种事情就很难考虑了，精灵不可能什么都做得面面俱到。”

    阿尔弗雷德无声笑了笑：“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失去纳帕的庇护，精灵王国有可能会追杀你一辈子。”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去纳帕寻求庇护，我和你们这些家伙不同，大家从始至终都是两条路上的人，我这种人神经大条做事不考虑后果，当初劫救伊维特的时候脑子一热就干了，压根没想这么多！”克拉克随手打开桌上的一罐啤酒，仰头喝了几大口：“我以后想去风雪城待着，听说那是很多异族人聚集的城池，我想继续做一个机械师，租个店铺继续干老本行，我跟你讲，我克拉克赚钱可是有一手！是不是啊兰多！”

    兰多正趴在沙发上吃葡萄，闻言应了一句：“部长去哪我去哪，我听部长的！”

    沙发一旁的桌子上，骑士王阿泰尔戴着眼镜，正在和罗洛下一盘西洋棋，看得出来举世无双的骑士王在下棋这一方面并没有多高的造诣，而机密会的仲裁委员则显得游刃有余，不时提点阿泰尔一两步，才使得棋局没有一直僵下去。

    卫生间里的灯亮着，伊维特正在里面刷牙，五个大男人和一个女孩子家住在一处宾馆里，女孩却全无半点防备之心，她一边刷牙一边照镜子，顺便拿起剪刀剪了剪鬓角长出来的碎发。

    屋子里气氛怪怪的，说不出有多紧张，好像这些人都不是从战场上死里逃生的一般，大家下了班回到家里，追剧的追剧，下棋的下棋，无事可做的坐在阳台乘凉，顺便唠一唠这几天的事情。阿尔弗雷德盯着玻璃上寻常人家一般的画面，蓦然间心里有丝温暖感觉，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招待着那些来串门的朋友，准备好零食和饮料啤酒，和圣教骑士团那些家伙们吃吃喝喝，大家偶尔会谈及未来，说说笑笑又不知扯到哪里去了。

    如果大家真的可以坐下来，在这座小城里安稳生活下来，那该有多好，逃避那些世俗与追杀，抛开各种头衔与名号，大家和寻常人一样生活作息，也没有诸如此类的烦恼。克拉克或许会成为一个满肚子赘rou的胖子，伊维特开始变得油盐酱醋样样计较，兰多越来越懒，罗洛和骑士王阿泰尔也越来越熟络……阿尔弗雷德忽然就想起了银发女孩，想起她笑着的模样，如果她也在的话……

    阿尔弗雷德一直很想见她，也不知道从地牢救出来后怎么样了，受伤重不重，现在又在做什么？

    思念如潮水般涌上来，莲花般在心间绽放开来，虽然短暂，某一刻脑海深处的回忆却如此清晰而动人。

    说起来，自从阿尔弗雷德前往东部荒野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在那之前好像自己也爽了她的约，算起来，的确是有一段时间了……阿尔弗雷德回想起来，却总感觉和女孩见面是去年，或者更早时候，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面了，所以他才会这般想念女孩。

    你喜欢的女孩，是她吗？

    又或者说，你真得喜欢她吗？

    阿尔弗雷德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怔怔的坐在窗台前，默默打开一罐啤酒，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了起来。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西洋棋啪嗒啪嗒的响声，不知什么时候伊维特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打着哈欠扫向屋子里的众人。

    “睡觉啦睡觉啦，大家明天早起去纳帕！”

    兰多扯过沙发上的被子就盖在身上：“沙发是我的，谁都不能和我争！”

    罗洛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兄弟，对着阿泰尔颇为无奈的耸耸肩：“前辈也休息吧，里面还有一间睡的房间，我和兰多年轻，在外面挤挤也能睡。”

    阿泰尔目光扫过罗洛，在阿尔弗雷德的身上稍一停顿，旋即收回目光，默不作声的走到旁边屋子里，关上门。

    伊维特房间里的灯亮着，她的头发才洗了还没有干，正在给小腹的伤口抹药膏，似乎是药膏一直碰到伤口处，疼得她一直嘶嘶呲牙，好一会儿才见她涂上药膏，一圈一圈给小腹缠上白色绷带，再套上旅店宽松的睡袍，活脱脱一个居家漂亮女孩的形象。

    男人见了这种小魔女多半是要心动的，哪怕不为容颜所动也要被小魔女的身材所动，而偏偏这个小魔女和这些熟络的家伙根本不见外，穿着开叉旗袍睡衣，踩着人字拖走出来：“明天早上六点钟去楼下吃早餐，免费早餐哦，大家要多吃点！”

    几个大男人目光纷纷落在那条光洁如玉的大腿上，克拉克先是一愣，连忙走过去把伊维特推进屋子里。

    “喂你推我干嘛！我话还没说完，你等我说完行不行……”

    连推带搡根本不给说话的机会，啪嗒一声关了门。

    门又开了，伊维特拽住门口站着的大狗熊，先是一拳直捣小腹，接着一记劈腿，后者根本不敢还手。

    “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小魔女俯视着蹲在地上的大狗熊。

    大狗熊抱着疼痛的肚子，呲牙道：“我是想跟你说，我不去纳帕了……”

    “不去纳帕你去哪！”小魔女气势汹汹。

    “我……我有其他的地方去。”

    “哪里！”

    “冰雪森林的风雪城，又或者南阳小国，再不济就离开诺伊去东大陆，或者西大陆……”

    “你根本就没拿定注意对不对！”小魔女不依不饶：“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一直在洗手间我总不能冲进去……”

    啪！

    头上又挨了一记手刀，小魔女怒气冲冲的盯着大狗熊，突然间扭头关上房门。

    “爱去哪去哪，老娘才不管你呢！”房间里传来小魔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