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我不配
纪绮觉得浑身一凉,抬眼所见已是一片黑幕。 出来了,真的出来了! 身后还有丫头们的惊叫和绝处逢生的嚎哭,真的出来了! 韩萧轻轻坐在她身边,替她披上他的罩衫,低咛的声音像是自语:“那个放火的人跑的很快,我原以为这把火也是你的计划,便先去追了那人?” 他叹了口气,看着纪绮被熏黑的小脸,“我把那人抓住再回头的时候,才发现你们根本没有逃出来。” 他的手压抑着不住的颤抖着,“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他没有喝酒,纪绮已经提醒了今晚的事,可他还是把人陷入了这般危险的境地。 纪绮已恢复了平静,黝黑的眼在夜幕中宛若瑶光,“这不是你的错,相反,能把那歹人抓住比什么都重要。” “那……”韩萧欲言又止,他想问纪老爷的下落,却怕触动了她的心结。 毕竟,出来的人里并没有他。 纪绮摇摇头,“没关系的,都做了准备,我想,他久经历练,应该……会没事吧。” 她的声音轻如蚊呐,显然自己都不能肯定。 应该吧……也许吧……可能吧…… 现在一切的揣测都没有意义了,那漫天的火光吞噬着一切,一切的真相,一切的希望。 纪恂出来以后已经加入了扑火的行列,韩萧坐了会,便站起身来,“我去救火。” 他没有再说什么,平静中满是绝望的死寂。 大概,他们都对自己失望了吧。 纪绮的脸埋进了手心,想哭,想叫,窒息的闷热传到脑底,深深的内疚漫上心头。 “小姐……”耳边有柔柔的女声,是倩萦的安慰。 纪绮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我没事,我去看看四哥儿。” 邻里都在帮忙扑火,整个巷里嘈杂非常,四哥儿被安置在墙角,整个人没了知觉。 他的身上满是被烈火灼烧的痕迹,浑身guntang,躺下那儿一动不动。 纪绮探手替他把了把脉,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倩萦,拿水来!” 倩萦一个激灵,应了声连忙站起身来去找水,却是被纪绮一把拉住,“拿水不停的冲他的创口,我去药房抓药!” 说着,她已经提起裙子向药房的方向跑去。 附近的药房早已关了门,纪绮连着跑了几家,扶着腰不住的喘着气。 天边已经有了蒙蒙的红光,朝霞就在眼前。 她提了口气,抬脚往同春堂跑去。 同春堂也没有开门,里头值班的小药童正在柜台里打着瞌睡。 “开门!快开门!”门被砸的乒乓作响。 小药童揉着眼睛闷闷不乐的撑起身子来,“来了来了,吵什么吵。” 门被“吱呀”一声拉开,小药童还朦胧着眼,语带不善,“谁啊谁啊,催命啊。” 他揉着眼睛,看清了来人,瞬间清醒了过来,“纪家小姐,你……你这是怎么了。” “家里着火,四哥儿烧伤了,我来抓些药。” 她说的极其简练,神情肃严,可见事情一定十万火急。 小药童连连答应着,把人赶紧迎进了大堂。 救人之事迫在眉睫,纪绮也不再讲究什么,抓了自己要的药,谢过之后便急急的离开了。 四哥儿的伤势虽重,好在尚在肌理,加上一直用冷水降温,一时也没有生命危险。 纪绮替他敷上了药,又把压断的腿固定好,天,已经彻底的亮了。 站在一片残垣断壁的面前,她甚至还来不及悲春伤秋,身边已经有人拉着她去了一边,“小娘子快来看看他的胳膊,方才冲的太猛,手上的皮都烧的起泡了。” “小娘子,你看看他的眼睛,怎么充血了?” “小娘子,我嗓子疼的厉害,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他们一个个都面色疲惫,脸上身上满是焦炭,却都望着她,眼含期待。 “我来看看。”纪绮深吸了口气,抬脚往伤患那儿去。 她还没有吃饭,甚至没有喝上口水,嘴唇有些泛白,眼中满是血丝,“这个没关系,我给你敷药,明天这个时候再来我……”她刚想说我家,却想起家已经不复存在了,无奈的动了动嘴角咽下了嘴边的话,“明天这个时候我会去你家给你换药。” “多谢小娘子,多谢小娘子。” “小娘子,你看看我这里吧。” 这个病人还没站起身,身边已经有别的人拉住了她的衣袖。 她差点被拉的一个趔趄,退了一小步站稳了脚,却是面容依旧和睦,“不要急,我来看看。” 一个,两个…… 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这般,一旁照顾着四哥儿的倩萦向又琴使了个眼色,小跑着跑来纪绮身边,“小姐,歇会吧,你身子这样受不住的。” 正被医治的人不禁皱了皱眉,却没好意思开口。 纪绮没有看她,手中的动作也没有半分慢下来,只是淡淡道:“大家都是为了我们家,大家没喊累喊苦,我有什么资格要去歇着。” 她没说不能,没说不要,却是说不配。 她说她不配歇着,是因为这场火完全不在她的掌控之中。她想过着火,可却天真的以为可以逃脱,没想到敌人做事决绝,只显得自己幼稚的可笑。 父亲曾经一次次的告诫,好运气会给灾难留下伏笔,做事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 他说,玘儿,别相信你自己,也别相信了旁人,这样你才能更强大。 自己错付了父亲的栽培,重来一生依旧自以为是,这样的自己活该失败,可这失败的代价却是太大太大了。 那伤患才想开口安慰,却见有人又喊又叫的过来,“小娘子!来了好多大夫!来了好多大夫!” 众人一愣,果然看见有好多提着药箱的人被人迎了进来。 这是…… 纪绮眯起眼,有些疑惑。 人群越行越近,领头的正是同春堂的徐大夫。 他迎来纪绮面前,面上还有些晶莹的汗珠,在晨光中泛着金黄,“纪小娘子,我们同春堂来帮你。” 他说着,撸了撸袖子,高声道:“有没有哪位胫骨不适的,让我来看看。” 跟随着他过来的大夫们对纪绮施了礼,也纷纷向伤患们走去,“有没有人咽喉不适的?” “有没有五官不适的?” “有没有烧伤的需要医治?” 纪绮忽然一阵哽咽,语噎道:“你们……真是。” 东方的一缕金黄铺撒在这片大地,又是新的一天。 她抬手抹了把眼泪,笑着也高声问道:“有没有人不舒服,我什么都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