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我要去哪里
当身体重重的摔在楼道里的那一刻，当心脏撕裂般疼痛的那一刻，当视觉里全是天旋地转的那一刻，李晋东想起了医生的嘱托：“你现在必须马上减肥。” ：“你现在必须马上戒烟戒酒。” ：“你现在必须马上开始适量的运动，不能整天只坐在办公室里。” ：“医生，没那么严重吧？我才36岁啊！？” ：“36岁怎么啦，比你年轻的猝死的我已经见过好几个了，你现在要是再不重视，也不差再猝死你一个。” ：“真特么的乌鸦嘴！”在彻底晕过去的前一秒，李晋东心里想的是：这医生特么的嘴里有毒。他的嘴是不是专门找庙里的老和尚给开过光啊！？ 501户，客厅的落地灯发出昏黄的光，女主人戴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中拿着一本母婴杂志，一边看一边不时的抬头观察客厅墙上的时钟，心里默默计算着丈夫回家的时间。 戴瑶马上要当mama了，医生说预产期在七月中旬。现在六月末尾，还差着将近20天的时间，她就能见到孩子了，刚刚出生的小baby，自己生命的延续爱情的结晶，想想都让人激动不已。 可是真正怀胎十月的孕妇在即将生产的那一阵子，心里想的绝对是，：这个小家伙还没生下来就已经这样磨人，真是小冤家讨债鬼，下次老娘打死也不生了。 听到门外异常响亮的动静，戴瑶从沙发上站起来，扶着臃肿的腰身，慢慢的向门口走来。在厨房忙活的婆婆李建丽也听见响动，一边擦手一边走出厨房，问道：“瑶瑶，怎么了？” ：“不知道，我去开门看看，是不是晋东回来了？”戴瑶说道。 开门，看见有人躺在楼道里，一起同床共枕耳鬓厮磨亲密生活了几年，戴瑶一眼就认出躺在地上的是自己的丈夫李晋东。等她拧着身子终于看见丈夫那苍白如纸的脸庞，和那滚滚而下的汗珠，她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丈夫李晋东绝对不是喝醉摔倒那样简单。 ：“妈，你回身去拿手机，打120，晋东看上去不对劲，可能是摔着了。”戴瑶语气尽量平静，把事情说的尽量轻微，她怕婆婆着急。 ：“这穷孩子！他摔着哪里了，严不严重啊？这孩子怎么弄得啊？每次喝的醉醺醺的回家。”李建丽一边埋怨儿子，一边想过来看看。 ：“哎呀，妈！你别看他啦，先去拿手机过来，我先打个电话。”戴瑶的心中焦急，语气也不再平静。 李母发觉事情的严重性，赶紧回身去拿手机。这时邻居听见门外的声响，以及婆媳两人的对话，也纷纷走出来看看究竟发生什么事。 ：“晋东媳妇，这是怎么啦？”邻居张曼推开家门问道。 ：“张姐，我大哥在家吗？让他帮我把晋东扶起来。”戴瑶这时语气已经带着哀哀切切的哭腔。 ：“恩，他在家呢，你别着急啊！我马上去叫他起床。你站着别动啊！我去叫他。你别着急啊！”张曼反复叮嘱戴瑶小心，然后急忙返身回家去叫丈夫赵勇来帮忙。 婆婆这时拿来手机，戴瑶拨打了120急救电话，张曼的丈夫赵勇走出门，看见李晋东躺在地上人事不知，感到事情很棘手，就连忙让妻子张曼去叫人，等楼上楼下的邻居们赶到，四个成年男性抬着体重将近280斤的李晋东慢慢的从五楼往下走。 几个邻居抬着李晋东艰难的缓慢的往下挪动，戴瑶右手扶着臃肿的腰身左手扶着楼梯扶手慢慢的也跟着往下走。婆婆李建丽拿着戴瑶的皮包跟在后面扶着她亦步亦趋往下走。 几个热心的邻居大姐也跟着下楼，毕竟李晋东昏迷不醒，家里就剩下婆媳两人，媳妇还大着肚子，婆婆年纪大禁不住事，亲戚朋友这时候也都不在身边，现在遇见这样的突发情况，身边没人帮衬不行。所谓远亲不如近邻，就体现在这时候。 120急救车赶到，下来一个男医生两个小护士，帮着邻居们把李晋东抬下来，放在小区室外空地上，男医生马上对李晋东进行急救。 ：“小东啊！你醒醒啊！你别吓mama啊！你这是怎么啦？小东啊！你醒醒啊！”母亲李建丽蹲在李晋东的腿边哭喊哀求着。 ：“不行，病人需要马上手术，谁是家属啊？跟着上车。”心肺复苏将近两分钟，看着病人毫无起色，男医生果断的停止，决定马上转移去医院。 ：“小王，马上给急诊室打电话，让他们通知张主任马上来医院，病人需要马上手术。”看着李晋东被大家抬上急救车，男医生对着其中一个小护士说道。 ：“恩，好的。”小护士回应道。 戴瑶现在是身不由己，她想帮助丈夫，可她现在真的是无能为力。看着在医生急救下，丈夫李晋东依然昏迷不醒。内心的焦急，加上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干着急，双重压力下终于击碎了戴瑶的坚韧，身子一软倒了下来。可是她现在怀胎九个多月，马上要生产了，哪能禁得起这样的突然倒地。 因为大家的注意力全在李晋东身上，戴瑶身边没有人，她跌倒大家也没有发现。直到她发出痛苦的声音，大家才发现。 ：“哎呀！戴瑶你怎么啦？你...哎呀！羊水破了，哎，医生她羊水破了！怎么办啊！？”张曼看着倒地的戴瑶，对着医生喊道。 男医生看见这边的情况，急忙跑过来，看见是即将生产的孕妇跌坐在地上，脸色难看的说道：“怎么弄得啊？孕妇就别跟着凑热闹啦！马上去医院，孕妇要提前生产啦。” ：“医生，她是病人家属。”张曼插话解释道。 男医生看向小护士，刚要说话，小护士提前说道：“给妇产科王主任打电话，准备接生。”男医生看了看那个小护士，伸手举了举大拇指表示称赞。 就这样李建丽陪着儿子李晋东在急救车上，戴瑶，张曼，加上张曼的丈夫赵勇三人坐在她家的小车里，跟在急救车后面，他们车后还有一位热心的邻居周吉开车跟着。 三辆车先后开出小区，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们。当最后一辆车的尾灯消失在大楼的拐角处，这时候黑暗的天空突然降下一道惊天霹雳，“轰隆隆，咔！”随着震颤人心的雷声出现，奔腾撒野般的闪电照亮了黑暗的大地，也照亮了人们脸上的表情。他们或焦急同情，或幸灾乐祸，但大多是事不关自麻木不仁的表情。豆大的雨水从天而降，雨珠连成线，雨线结成幕，阻挡了这一切人世间的丑陋面目。 ：“完了完了。”急救车拉着警报呼啸而去。很利落的停在省人民医院的大厅入口，几个医生护士推着担架床急急忙忙的赶到车尾处，打开车后门，花了好长时间才把李晋东抬上担架床。戴瑶她们也随后赶到，她也被抬上担架床，急忙送到妇产科手术室。 ：“妈，你拿着我的包，如果需要交钱，我包里带着卡呢，密码是晋东的生日，你记住了啊！”戴瑶拉着婆婆李建丽得手说道。 ：“张姐，你帮帮我婆婆，她想不到的，你多费费心。”戴瑶转过头看着跟在担架床旁边的张曼说道。 ：“你放心吧，不用你说，我都知道，晋东那边你也不用担心，他们医院的张主任已经到了，周吉和我家赵勇在那看着呢，你放心吧，安心生产，孩子顺利生下来，晋东就醒了。”张曼宽慰戴瑶，希望能减轻她的焦虑。 我这是怎么了？我现在哪啊？我是死了吗这是天堂还是地狱啊？ 李晋东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然后慢慢的不由自主的向上飘去，很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他惊恐的睁开双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躺在担架上的人是谁啊？怎么看着很眼熟啊？是我自己！？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这样？我是真的死了吗？ 李晋东的身体越飘越高，慢慢地飞向天空，低头他就能看见急救车那闪烁的红灯，看见地上七手八脚忙活的医生护士，看见表情痛苦的戴瑶躺在担架上，看见母亲焦急的眼神，还能听见邻居张姐安慰戴瑶的话，听见医生护士交流的话。直到看见自己和媳妇分别被推进手术室。 手术室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手术室里医生们个个神情凝重忙碌着。李晋东想进入大楼里，可是他发现自己怎么也进不去，因为他的身体还在慢慢的上升，他想竭力的控制着，不让自己上升的太快。他试图拽住身边的东西来阻止身体上升，可是他发现自己现在就像是透明人一样，身体直接从物体当中穿过什么东西他也抓不住。 漂浮在医院大楼外面，明亮的手术室里的情景清晰可见，自己的身体躺在三楼从左往右数第三个手术室里，媳妇戴瑶躺在二楼从左往右数第五个手术室里撕心裂肺的叫喊着，她旁边的护士还在给她加油鼓劲：“呼气吸气，用力！”飘在楼外的李晋东也不由的攥紧双拳，嘴里无声的喊着坚持。 室外风疾雨骤，电闪雷鸣，室内媳妇戴瑶还在手术室里撕心裂肺的喊着，自己的手术室里安静且忙碌，医生们还在进行紧急的抢救。李晋东已经无力回天了，只能任由身体飘向天空，越飘越远。 当他即将消失在天际的时候，李晋东听见了抢救自己的医生对等在门外的赵勇说的话，：“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守在媳妇戴瑶身边的小护士这时候却高兴的对戴瑶说道：“恭喜你，女士，生了个千金，时间是六月二十五号，凌晨两点十五分，体重六斤八两，孩子很健康。” 别了，戴瑶，我最亲爱的人。 别了，母亲，原谅儿子的不告而别。 别了，宝贝，我没能看一眼的女儿。 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