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巢鸟此生难遇 守巢鸟至死不渝
得意王府。 李斜阳自窗外瞧见白氏郎侧靠窗沿一手拿几张宣纸一手拿同心苣正望月出神,心知他又在睹物思人,轻声过去,目光往纸上瞧了瞧,怔了怔,将之从白氏郎手中抽出。 共三张宣纸,第一张画着两只栩栩如生的并头鸟,第二张画的也是两只鸟,只不过一只站在鸟巢中仰颈张望,另一只鸟则展翅高飞,第三张画里只画了一只垂垂老矣的守巢鸟,以朱砂点饰的鲜血自张着的嘴里一滴滴滴在鸟巢中,个中意境深远,阅之触人心弦。 李斜阳抬起哀恸的双眸一脸心事地看着白氏郎,白氏郎心底的绝望与悲苦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可对此他又比任何人都无助。 白氏郎手指轻轻摩擦着同心苣,死气沉沉地开了口:“相思鸟唱相思,个中心事有谁知?” “你知,我知。”李斜阳认真的道,踱着碎步,微叹着气张口就来:“相思欲寄无从寄,画个鸟儿替,守巢鸟是我,离巢鸟是你,并头鸟是昔日恩爱,单飞鸟是今日长离,单飞鸟此生难遇,守巢鸟至死不渝。” “单飞鸟此生难遇,守巢鸟至死不渝。”白氏郎一个字一个字的咀嚼,这两句话里的每一个字都直击他内心深处,深得他心,当下悠悠而赞:“知我者,斜阳也。” 李斜阳却并不觉得这样的夸赞有什么值得高兴之处,“斜阳刚才说的只是公子心里的想法,却并不代表斜阳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公子自然认为世间再难遇第二个第一莲仙。” 白氏郎顾不上驳辩,转而语气平淡却蕴含期待地问:“仙儿……她还好么?” 李斜阳神情一滞,白日莲仙莫名作呕一幕重又浮现脑海,他已经被这座大山压了整整一个下午,如今夜黑风高是时候采取行动了,暗呼了口气,故作平静的道:“伤心是必然的,不过她很清楚她自己尚肩负重任,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的。” “我始终难以放心,你派人暗中多加注意。”白氏郎一脸郑重叮咛。 “知道了。”李斜阳顺水推舟,“反正闲来无事,我现在就亲自前往查看一下,让公子放心。” 想了想,预防似得又添了一句:“公子就留守府中等消息吧,免得联星姐妹起疑。” 白氏郎不疑有他,嗯了声,精神振奋了一点,站直了软而无力的身子,翘首以待。 仙乐山庄。 眼看陶朱下一刻就要血溅当场,黑暗中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第一情深心突地一颤,那把锋利的匕首及时顿住,堪堪抵在陶朱心口之上,当时情况真是要多惊险就有多惊险。 来人似受了重伤,踉跄走了几步,即软软晕倒在地。 趁着夜色,第一情深纵目一瞧,瞅见是个女子,身影颇有些熟悉之感,快步过去细看,赫然是大难未死的莲女。 莲女一身是血,血渍已经干涸,一路行来定是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狼狈的似如行乞之人。 探了探莲女的鼻息,已气若游丝,第一情深权衡了一下,抱起她进屋。 将莲女置于床榻,其腰间一个鼓鼓的锦囊引起了第一情深的注意。 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将它解了下来。 里面的东西第一情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只是他不明白为何白氏郎的龙玄玉玺会在莲女的手上,而她又因何受此重伤。 想不通只好将疑问先搁置一边,何况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待办。 收藏好玉玺后,给莲女喂了粒暂时保命的丹丸,转身出门去找陶朱。 另一边,李斜阳已悄无声息闪身到了莲仙身边。 莲仙枕着胳膊在一堆摞得老高的奏折边沉沉睡着,脸颊上隐有泪痕,手旁一本摊开的未批完的奏折上也留有未干的泪晕,明显不久前哭过。 李斜阳不是铁石心肠,他其实心思极细,极易被周围人事物的变化所感染,喜怒哀乐大多时候不是由他自己主宰。 当下鼻子有些发酸,若非极力控制,怕也跟着掉下泪来,想起还有要事未办,理了理心绪,轻轻扣住莲仙玉腕。 刚搭了会脉相,立时像受到天大的惊吓似得猛地抬起眸来,眸中天雷滚滚。 还未缓口气,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门就被人推开,天雪端着几盘精致的点心进了来,“帝女,歇会吧。” 刚抬眸,就见莲仙身后一身玄衣黑巾蒙面的李斜阳,吓得她手中盘子“哐当”一声摔落于地,反应过来后顿时扯开尖利的嗓子呼喊起来:“来人,救驾!” 话一落音,一干手持利剑的女婢便蜂拥而进。 莲仙迷迷糊糊醒来,见状疑惑地看着他们。 李斜阳本欲表明身份,又觉不妥,反越描越黑,索性不发一言闪身而出。 “追!” 适才天雪犹恐黑衣人拿莲仙作人质,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他前脚走,她后脚便欲追去,不料被莲仙叫住,“不用追了。” 天雪万分不解:“帝女,为什么?” 莲仙刚才与李斜阳照过面,从李斜阳的眼神中认出了他,“他不会伤害仙儿的。” 天雪不解她为何这么笃定,莲仙不解李斜阳此行到底所为何来。 第一情深刚到陶朱所居住的院里,便发现躺于地上的陶朱已不见踪影,而房间则传出一阵阵悲痛欲绝的哭喊声,想来是那些侍卫醒了过来,将人事不醒的陶朱给移至了房间去。 第一情深换了身衣服,想好了万全之策才进门,一进门便向那些侍卫们自我介绍道:“在下第一情深,白天我们见过的,舍妹第一莲仙与你们家皇帝是朋友,朋友有难见死不救,在下自小精通岐黄之术,如果你们信得过我,不如由我为他看看?” 一干侍卫与太医早已六神无主,稍加考虑齐皆感激涕零地点头。 第一情深似笑非笑地再次开口:“在下施救不喜旁人围观,你们可否都出去一会?” 为首的太医向侍卫挥了挥手,“我留下,你们都退下吧。” 第一情深知道不会这么顺利,好在这个太医只是凡夫俗子,对付他根本不费吹灰之力,趁他不注意,双指一点,便点去他的昏睡xue。 真正令第一情深烦心的还是下不下手的问题,陶朱毕竟是无辜的,看着他煞白的脸,以及微弱跳动的心脏,第一情深心里不是不会难过,只是有些无可奈何,他想帮莲仙,想的已然走火入魔。 为防意外,广袖一挥,将门窗皆以封印封了个严实,才放心地开口对陶朱道:“你别怪我,这是你逃不过去的宿命,而我欠你的,相信很快也会还给你,你且等等就是。” 说完,食中指并拢,指尖闪现一团碧绿的光芒,猛地点向陶朱心口。 李斜阳出了山庄又心血来潮折回身来来找陶朱,刚现身就撞见这一幕,不由得骇然大喊:“住手!” 可惜已经迟了,那一指下去,陶朱悬着的最后一口气也已消散干净,手无力地滑下了床沿。 “你疯了你!”李斜阳心急如焚地冲了过来。 第一情深自然不容他插手进来,当务之急就是先解决他。 一干侍卫忽听得门里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不约而同砰砰拍着无法打开的门窗朝里焦急地喊:“第一公子,发生什么事了,你快开门哪!” 房内,第一情深与李斜阳正斗得不可开交,第一情深与李斜阳都急于速战速决,第一情深迫不得已使出了他的必杀计——冥魂掌。 一掌过去,李斜阳闷哼一声倒地。 第一情深根本无暇查看他的伤势,快速奔到床边,手掌附在陶朱心口,打算以内力吸出他体内的留魂珠。 正到关键时刻,忽觉后背一凉,一根圆形长管悄无声息地抵在了第一情深他的背脊要害处。 第一情深惊了惊,暗悔欲速则不达,勉力笑了笑:“没想到你中了我的冥魂掌居然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站起来,看来我真是小瞧你了。” 李斜阳拭干嘴角血迹,原本白皙的容颜此时更是呈现出一种渗人的苍白,却强作无事地道:“你知道就好,现在放开他还来得及!” “不可能,今日这颗留魂珠我势在必得。”第一情深挑了挑眉,用上了十足功力。 李斜阳心急如焚,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拿第一莲仙说事了,“你会这么做,又是为了第一莲仙吧,那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这人是在她的地方出的事,她该如何全身而退?不要说你可以全盘背负,两国交兵,生灵涂炭这么大的罪名够你遗臭万年,你背负不起。” 第一情深陷入深思,片刻后抬眸云淡风轻地道:“遗臭万年是我的事,不需你管,至于仙儿,我想白氏郎就是拼尽性命也会护她周全,这个我一点也不担心,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还不走开?” “第一情深,你……” 李斜阳情急之下忽然一掌击在第一情深背部,第一情深施法的手顿时移了开去,一口鲜血喷在床榻之上,怒而起身瞪着李斜阳。 “斜阳并非成心,还请见谅。”李斜阳一时又有些追悔莫及,连忙道歉,苦口婆心地劝:“你听我说,这个小皇帝性格虽有些软弱,却极为随和,也是个勤政为民的好皇帝,每日我都见他批阅奏折至半夜三更才安寝,这一点是不是和她很像,看在他与她有一些共同点上,是不是也该网开一面?” 不等第一情深答应,径自扶起陶朱,施法解救。 第一情深犹豫一秒,忽以手用力按住李斜阳肩膀,使其无法动弹。 “我不想杀他,可是仙儿真的很需要这颗留魂珠,她已经失去了白氏郎,不能再失去这个希望,如果你还有一丝同情之心,就自己起开,否则别怪我辣手无情。” “那你的同情心呢,他正值青春年少,你就这样剥夺他活下去的资格,你不觉得你比我有过之无不及么,为了第一莲仙,你竟然无法无天,即使你达到目的,你也只是把她从一个地狱拉到另一个地狱而已,除了痛苦还要加上自责,她的余生岂非生不如死?” 第一情深似乎被李斜阳这番剖析给刺激到,搭在李斜阳肩膀上的手逐渐收拢,后又无力地松了去。 尽管隔着几层衣服,李斜阳还是感觉到了对方指甲刮在皮肤上的疼痛,不禁龇牙倒吸了口气。 第一情深闭目背过身去下逐客令,“你把他带走吧,免得我杀他之心时刻难宁。” 李斜阳叹了口气,“只怕难如你所愿了,他如今魂魄还在这个房中,一旦移动,恐回天乏术,所以这几天我必须日夜寸步不离地守在这个房中,为他招魂护法。” 第一情深一言不发转身出门,心事繁重的在山庄里信步乱转,经过桃园时,又见莲仙月下舞剑,舞那个一招一式早已烂熟于心的玄女剑法,不欲打扰,呆看了一会,垂眸转身离开。 刚走两步,便差点与一人撞个满怀,待看清来人,不自觉的像做错了事被人抓包似得极不自然地问:“你,你怎么来了?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 欧阳怜眨了眨一泓清水般的双目,忽然就垂下泪来,看着第一情深疏离的模样,这一路行来所受的所有悲辛此刻都嚣张跋扈地跳出来嘲讽她的一厢情愿,令她痛不欲生。 她心痛的不仅是两人分别这么久,更心痛的是时间把曾经的亲密变成了如今的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