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北京一夜 夕阳下的青卫(四)
IC65年12月25日,夜,北京郊外,北火道口。 这里是灵雾山和云岫谷的交界,从北京攻略开始,凌佟的大营就安在这条狭长谷道的入口,在两侧交火激烈的时候,圣徒的大部队也基本都是从这条谷道穿透战区,渗透至百草洼区域的。 战火平息两日,对参战的士兵而言,是难得的休息,对指挥官而言,是煎熬。 凌佟不甘心,托仑至今没有给过他开战的解释,法诺尔也没有提起过那个莽撞的计划,如今,法诺尔兵败身死,凭什么要他来承担最后的苦果! 他依然有余力,猛攻多日,第二集团军的战损不足2成,叛变的浮屠两个旅还有近4000战士,圣徒战损3成,还有近5000力量可供支配。胡洱……胡洱的第三集团军在鸭绿江畔本来就只是一个五五之局,听到法诺尔战死的消息,凌佟只希望他能带着编制撤退,只要退过对马依险而守,楼履冰和他的浮屠第一师就腾不出手脚。 在北京这个关键之地,他依然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华夏的兵力本来就比他少,这些天的损失却绝对不会比他少上几分,同样的战损,不一样的基数,放在华夏身上就是近半,这已经到达一支部队抵抗的极限。 只要再加把力……只要…… 凌佟把桌子一把掀翻,怒不可遏。 这群鼠目寸光之辈!军队想跑,麦迪想跑,楚飞和邓慧麟这两个浮屠叛将整日请战,眼睛里却死气盈溢,哪里还有半点求胜之心! 难道他们看不到眼前的活路吗? 毛利出现了足以杀掉法诺尔的人,就算是带着十几万部队退回太平洋的岛屿上固守,难道就挡得住一位四阶带着数位三阶铺天盖地的能力冲击? 唯一的生路只有一条,攻下北京,吞并华夏,借重广阔的大陆为纵深,破坏沿途所有磁轨通道,层层抵抗,地地设防,这样既能防止那个不知名的四阶斩首决胜,又可以把毛利拖进泥沼。 毛利真正的弱点在底蕴,一旦战争长期化,根本不需要几年,或许只需要几个月,她的经济就会破产,到时候续战无力,只能主动求和,求得尽快结束战争。 左肩一阵阵的刺痛,那是前几天和冯锐一战留下来的,不过是区区一拳。四阶武者太难缠了,凌佟咬了咬牙,必须要说服他们,只有向前,才是活路…… …… 华夏,部队都在前线抓紧加固工事。难得的休整期,原先粗陋的工事逐渐有了一些体系,这是以弱对强的可靠依仗,张艾嘉已经在瓜达尔卡纳尔岛证明了这一点。 军事指挥官都没有回来,瞻泊敬诚殿里游荡着紧张的气氛,会议开了两天,依然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结果。 争议的原因很简单。毛利斩了法诺尔和李大江,托仑的大军被封锁在瓜达尔卡纳尔进退两难,眼看就要取得一场完胜。那么,华夏该何去何从? 就像一个玩笑,战局在一夜之间翻转,于是已经被压制住的政见纷争重新抬头。 袁则之坚持要亲自前往战区说服邓慧麟,他认为邓慧麟是受了楚飞的蒙蔽,如今正是劝其回头的大好时机。林恰卿没有改变主战立场,他旗下的代表却提出青卫衰落,赵睿应该再和被关押的楚金圣谈谈,楚飞和楚家都是可以和平争取的对象,内部分裂迹象明显。更有参会的人异想天开地提出凌佟也是华夏一族,同族之间本就可以有更多选择。 赵睿知道,他们提出这样的建议,不是在担心华夏能不能坚持到战争胜利,而是在担心胜利以后执政党一家独大,或者说得更直白些,是担心赵睿挟大胜之机走上独裁的道路。赵睿至今没有这样的想法,可问题是,要怎么说,他们才会相信呢? 争吵还在继续,赵睿开始后悔召开这次扩大的紧急会议,发言的人太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哪怕他的领袖没有这样的意思,众人一心之下,也只能改弦更张。 王勋倒是轻松,他在一边闭着眼睛,双手捧着茶,赵睿甚至以为他睡着了。 接连两个副官跑进来,径自跑到王勋身边,王勋的眼睛睁开,先是一惊,然后便是抑制不住的喜色。 这个时候汇报的只能是军事问题,北京戒严,唯一的通讯频道在王勋手上,这是华夏总理一贯的领域,赵睿和他是盟友,更没有提出异议的可能。 “先生们,该静静了。”王勋放下茶杯,向着赵睿微微颔首,看来是好消息。 “刚刚我接到两个消息。”王勋慢悠悠地说到,“其一,鸭绿江畔第三集团军溃败,胡洱失踪,楼将军阵斩朴天惠,正带着浮屠第一师武者部队星夜赶赴北京。安将军带领辅兵和器具大队跨江击敌,松原安全,同盟对北京的封锁已经流产了。” 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单说北京的封锁被解除,无论胜败,华夏都没有灭国的危险了。 “我们应该把这个消息迅速公开,既不让毛利专美,也能进一步打击凌佟的求战心,尽快消弭战火!”一时找不到发言的人,不过这段话显然符合大部分与会人的心思,赵睿看到很多人都点起了头。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消息。前线战火重燃,邓慧麟和楚飞突入云岫谷,兵力很集中,看来是打算走直线踏足核心区。” 袁则之的脸上一阵灰败,看来邓慧麟是不打算回头了,说服二人回归的提议也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看来没有继续讨论的必要了。”林恰卿翘了翘胡子,谁都没有想到,一旦主战,老头的意志比谁都坚定,这两天一力主张全兵出击,寻求决战,“凌佟伸手,我们剁手,凌佟抬脚,我们跺脚,如果他有胆子把头伸进来,老头亲自动手,砍了他的脑袋!” 对于这个老愤青,赵睿实在无话可说,不过主和的声音已经被压下来了,赵睿趁热打铁,清清嗓子:“华夏共和国已经成立了,继续沿用联盟时期的政治结构不合适,我提议战后重启选举,我不再作为候选人参选,这一段记入会议纪要。” 这是决胜一击,一时间会场里连续响起“附议”的声音,王勋已经先一步离开,他要调集物资,回撤伤员,还要重新检查民众避难的情况,困兽犹斗,北京说不定就要迎来自己的第一场巷战。 …… 奇仙屏在云岫谷东北,和拄拄石遮一起挡住通往第二阶梯的门户,一路上怪石嶙峋,奇峰突兀,并不算高,却胜在陡峭,沿途瀑布似银河挂落,溪涧激涌。 这里是云岫谷防线的最后一道关口,吕儒沐被两天休战麻痹了神经,一时不察已经被邓慧麟带着人突到了脚下。 乍一看浮屠的内战,观者总会有穿梭时空的感觉。精壮的大汉披甲执锐,在山涧溪流中奔跑,挥刀呼喊,提枪上马,不时有残肢断臂飞起,见不到一丝烟火的气息。 双方都是武者,更是曾经的战友,几次交战,他们已经把配发的步枪和手枪丢弃,连手雷都没带,只提了自己最信任的制式刀剑,穿上极少穿戴整齐的重甲,连火力压制的任务都交给飞蝗一般的箭矢。 这是武者的骄傲。 楚飞喝得烂醉,他敞着怀,面色潮红,双眼迷离,迈着趔趄的步子在山壁上行走如飞。 凌佟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击败华夏是活路,战死云岫也不过是得偿心愿。楚飞已经不再有求胜的意志,他只求体面地落幕,实在不行,英勇战死也不错。 邓慧麟就在他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没有混在战作一团的浮屠中间,而是把自己放到最显眼的位置,这是邀战。 翻过一块凸起在崖上的山石,终于看到那对夫妇了,吕儒沐和苏青背着剑,一身锦袍携手而立,奇仙屏和拄拄石一左一右矗立身后,像是一道山门,衬托得夫妻二人好像看守山门的剑奴。 “喝!”楚飞蹬石跃冲,当空翻滚落地,披着脚趟地向前,身随步走,手拈杯状,径自向着苏青递出了拳,竟是连应有的寒暄都省掉了。 武者养心,这是冯锐始终挂在嘴边的话。 武者手术每经历一次都是迈过一道鬼门关,至今也没有找到明确提高成功率的标准化流程,其中的很多程序,连公认技术最好的南京都不知甚解。 但是武者手术每提升一阶成功率就更低,相应的,残废率、死亡率直线上升。所以对武者而言,养心是他们进一步提升自己的关键所在,也是唯一能够自己把控的。 无论是流派规矩,琴棋书画、参禅打坐还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交流之道,越是高阶的武者越是不愿踏过雷池。 势均力敌之战,战前寒暄就是很重要的一条,把自己放在道义的制高点养心,直面自己作战的理由养性,不宣而战,说明这个武者的信仰崩塌,更进一步说,就是楚飞已经废了。 锵!吕儒沐没动,苏青长剑脱鞘,天赋激发,整个人像快进一样加速,弓步一踏,仙人指路。 长剑闪着寒光,向着楚飞的手背刺了过去。 楚飞双眼通红,在酒精刺激下,窈窕的苏青似乎成了邓慧麟,而他最想杀的人就是邓慧麟! 昨天邓慧麟写绝命书请战,不仅是原三师的人,连他手下的七旅也一起签了名字,两旅一团近4000人,唯独落下了他。从那时起楚飞就知道,他已经被自己的士兵抛弃了,武者可以有野心,可以背主,唯一不该有的就是犹豫不决。而他不仅犹豫过,犹豫的结果依旧是残杀手足,他的表现已经彻底让自己的战士失望。 是邓慧麟害的,是邓慧麟害的! 楚飞虎吼一声,脚步交叠,迎着苏青的剑,合身倒了过去。 刺!长剑洞穿楚飞的身体,却没有刺中皮rou的那种感觉! “迷心!”苏青惊叫,剑如磨盘推送,一点一带,如风急转。 噗!下腹被狠狠地锤了一拳,苏青喷出一口血,倒飞出去。吕儒沐拔剑想救,邓慧麟却已经站到面前。 “老吕,你还是陪我的好。” “背主投敌,斩杀同僚,你这一声老吕我受不起。” “为恶的是邓某,与你交好的也是邓某,无论以后生死,以前的交情都不该抹掉,除非你下不了手。” “无耻小人一个,我有什么下不了手的!”吕儒沐怒极。 邓慧麟失望地摇起头:“你的心……乱了。” 劲风扑面,邓慧麟飞身抬膝,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