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隐盟
麦迪对凌佟献计,当然不是真的说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等是一种态度,说得直白一点就是把事情都做在暗处,譬如得了凌佟委命的麦迪在这段时间就只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向驻留出云的朴天惠伸出橄榄枝。 青卫如日中天,既然法诺尔无心问鼎,那就必定会有一个人乘着青卫的大船登上最高宝座,凌佟和托伦便是最早脱颖而出的两个候选人。随后胡洱如黑马般崛起确实让不少人心思涌动,但仅仅是一场并不成功的刺杀就浇透了这些人的热血。这场刺杀太过随性,随性得让人心寒。 时代变了,连自保之力都匮乏的政客争夺不了最高权力,哪怕在法诺尔圈定的框架下那些能力者和高阶武者必须维系着明面上的和谐,只要计划再认真一些,人员再精干一些,难道每次遇袭都要赌一赌自己今天是不是像胡洱一样撞了大运?即便是撞过一次大运的胡洱也明智地放弃了对战后的企图,他孜孜不倦地追查刺杀案,其实最根本的目的依旧是站队,他只想知道谁在买他的命,一伺确定,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投效到另一方的门下。他甚至遗憾法诺尔的无为,假如法诺尔有那么一丝意愿,他都可以站稳立场,不倚不靠,做一个重臣远比做一个领袖安全,也更能实现他的抱负。 能力者的强势从未像今天这样闪耀。在法诺尔不屑估算的阴暗角落里,政治力量静悄悄地洗牌,往先中立的,在胡洱之后意动的重镇们风卷云涌,除了伊甸依旧平静如夕,大概也只有朴天惠那里无人问津了。 魔鸠的身份在青卫中也是隐秘,外人眼里看到的朴天惠只是同盟军中众多叛将的一员。叛将走到哪里都是被轻慢的,即便是其中功勋最盛的麦迪不久之前也像孤魂野鬼一样游荡,更别说是一个连圣杯计划都没有参加的前大拾荒者,就算法诺尔把她吸纳进了青卫,叛将依旧是叛将。 或许正是因为拥有这种共同身份,麦迪才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她。招揽的过程异常顺利,魔鸠在外飘荡太久,除了法诺尔和李大江,她在青卫中没有故旧,回归以后法诺尔也没有公开她的身份,没有许可,她也不能公开自己的经历。或许是法诺尔还估算着用她的能力再下一盘棋,但缺少承认和引荐,魔鸠在青卫的体系里得到的就只有冷遇,连胡洱都能对她欲求予夺,这一切都让她产生疏离的恐惧,一时间凌佟的橄榄枝伸过来,她忙不迭地抓住。 凌佟对一个降将并不在意,既然麦迪这样的小人希望在他手下建立功勋,他就由着麦迪去做。小人之智显于微末,既然青卫中人打不破法诺尔建立起来的框架,说不定这样一个小人就可以,他的眼睛里看到的破绽和机遇都是他们看不到的,法诺尔再睿智也不会例外。 于是凌佟给予了朴天惠最大的礼遇,在麦迪的安排下,他甚至拿托伦和安木罗的关系来解读两人,歪打正着,比凌佟更早加入青卫的魔鸠需要的正是这样的承认。 “既然凌先生不希望我向法诺尔大人提出调职申请,我想他应该有更重要的任务需要我去完成,说吧。”全息屏幕前,朴天惠一脸清冷。 因为参与了对拾荒者联盟的剿灭战,麦迪曾仔细研究过这位大拾荒者。朴天惠不是一位优秀的领袖,她过于感性,情绪细腻,或许不笨,但大多数时候支配她的是情感而不是理智,和站在全息屏幕对面的这个人完全就是两个人,麦迪有一种强烈的不适感。 “大人确实有这方面的考虑,不过却不是全部。”他仔细推敲自己要说的话,人格巨变的人最难打交道,他们偏执,容易钻牛角尖,“大人和托伦不同,从没想过把自己全部的力量锁在狮城这么个小地方。您是大人的盟友,更应该把持出云的力量。托伦和安木罗一体两面,您二位却应该各执一方。” “要我收服胡洱?”朴天惠皱皱眉,麦迪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很不喜欢,魔鸠百变,她的本性反而纯粹,也只有这样才能演谁像谁不露痕迹。不过她以为在和其他青卫的交流中不需要伪装,谁知道正因为这样反而引起了别人的顾忌,“或者是杀掉他,强势接管军队?” “不不不,大人需要胡洱阁下的头脑。杀掉这样一个不具有威胁的智者,这种蠢事也只有托伦那帮人才干得出来。”麦迪赶紧解释,朴天惠干脆得让他发狂,这还是那个有些优柔寡断的大拾荒者吗? “收服?胡洱愿意?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稍有些能力的下属罢了,大概相当于一个营的坦克部队或是半个团的机械化步兵。你能想象一个坦克营长或是一个步兵团长让胡洱交权?”全息投影里,朴天惠翘着嘴角,满脸嘲讽。 “您是青卫,又是能力者,只要在恰当的时候让他知道您和大人的同盟关系,胡洱没有理由不服从。” “恰当的时候?”朴天惠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比如您让他知道到底是谁要他的命。”麦迪兜住手,老神在在,“这次刺杀对我们是有好处的,我想胡洱已经不再奢望最高权力了,即便他的手腕更高明,可惜命却只有一条,丢了就是丢了。” “那就要帮他破案是吧。” “您不是已经在做了吗?尽全力找到那个狙击手就好。” …… 朴天惠迎着风站在亚洲馆的天台上。极目远眺,大雪山南麓一层层的房屋平铺下去,像是种植人口的梯田。 这种景色她很熟悉,以前是以罗拉吉尔的身份从灯塔的观景台向下看,现在是以朴天惠的身份从亚洲馆或是美洲馆的天台。麦迪说的轻描淡写,但她却知道这个任务的不确定性有多大。 为了破获这起刺杀案,胡洱已经在出云实行了两周的戒严,但谁都知道,十万人是无法彻底封锁出云的。不说她8000平方公里的面积,单是出云的格局就造成这种封锁漏洞百出。 以大雪山为中心,出云几乎所有的人口和建筑都在山上,从山脚到山顶,平原是浓密的原始丛林,没有磁能护罩,这种结构哪怕是再多上十万人都封锁不过来,如果那个狙击手想逃,他随时都可以潜离出云,只要躲进日本岛的任何一个微型绿岛就行了。出入日本岛的唯一陆地通道确实是对马海床,可是戒严难持久,他躲上一个月,胡洱就必须解除许进不许出的禁令,不然出云就会崩溃。所以虽然早就接到了胡洱的命令,但朴天惠对搜捕狙击手并不热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因为她根本不相信这个杀手现在依旧会留在出云。 谁知道画风突变,一个突如其来的盟约,她反倒成了那个必须要抓住狙击手的人。她擅长潜伏也擅长追捕,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那个狙击手还会留在出云吗?思来想去还是要从胡洱身上想办法,哪怕相处再不愉快,胡洱的智力她从不否定,至少比那个管杀不管埋的麦迪要可靠地多。 叹了口气,朴天惠一跃跳下天台,脚尖在纯白的砂壁上轻点,几个仅有脚掌宽的落脚点恰到好处地从砂壁上凸出来,让她踩踏着跳下高楼。胡洱就在灯塔里,那里也是驻军的总指挥部,她需要和这个还摸不着影的下属好好谈谈。 “报告,朴天惠请见!” “进来吧。”胡洱端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支着下巴,不远处是出云的全息地图,包括大雪山在内,所有的人居区和道路都被淡红色包围,磁轨车站和连接各山峰的轻轨站艳红一片,这是封锁的重点区域。他动用了3万多人,3个师的兵力,这也是他能设置的最大程度封锁,再投入更多的人也不过是提升兵力密度,封锁的区域不会增加。但狄利尔魏斯依旧没有落网。军士一无所获,侦探伤亡惨重,他对这个来自格林尼治的二阶武者束手无策。 “阁下,我来汇报狙击手追捕情况。”朴天惠夹着军帽一板一眼的汇报,长长的黑丝被她束成马尾,英姿飒爽。 作为青卫当中的普通人,胡洱其实对那些降将没有太多的抵触,如果换一个人他也愿意折节收服,但朴天惠…… 拾荒者联盟居于出云,作为前环太平洋联盟的总统,他和留驻总部的两位大拾荒者多有交集,朴天惠他很熟悉,或许缺乏才能和天分,但绝不是一个会因势而降的人,没想到她不仅阵前反水,还降得这么彻底,可以说她那一刀直接导致了安迪的自爆。 难道她多年的坚忍都是装出来的吗?再次接触,双方的身份天翻地覆,甚至不知原因地成了同志,胡洱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女人。对于看不透的人,他本能的提防和疏远。 “说说吧,贵部是怎么追捕的?”在胡洱的军队中,朴天惠直接负责战区直属特务团,这是一支精锐力量,包括五分之一的武者和五分之四的精锐特种士兵,是出云十万人驻军的精华力量。他曾寄希望于这支部队把狄利尔揪出来,但朴天惠的应对就在案头,显然,她从来没有对这件公务上心过。 “我们至今没有进行过任何布置。”出乎意料的,朴天惠干脆利落的承认自己之前的工作状态,“因为我怀疑这个狙击手已经离开出云,任何行动都没有意义。” “您是来劝诫我解除封锁的吗?”胡洱讪笑,“谁拜托您来的?出云岛政府?地方财团?您是这里的地头蛇,和这些人应该很熟悉。” “是否继续封锁和我没有关系,那是您的工作。”朴天惠这次过来似乎就是来出人意料的,每句话都让胡洱意外,其中最意外的,就是他居然从话里听出了一些别样的味道,似乎她准备认真发起追捕了。 “您不是来劝我解除封锁的?两周戒严,许进不许出对出云的伤害很大,这个绿岛还没从剿灭拾荒者时的封锁当中恢复过来,从我了解的情况来看,所有人都在苦苦支撑。” “我说过,是否继续戒严是您的工作。我只想知道,您怎么判断这个狙击手依然在出云。”太意外了,朴天惠居然真的是为了追捕行动本身来的,她似乎只想确定狄利尔魏斯的踪迹,只要他还在出云,朴天惠和她的特务团似乎就会出手。 胡洱站起来,走到朴天惠面前。这个老牌拾荒者目不斜视,身体站得笔直,身上没有冒险家的气质,比任何一个军人都像军人。 “你真的只想知道那个狙击手是不是还在出云?” “请您不吝解惑。” 胡洱终于请朴天惠做下,新任副官送上咖啡,轻轻退了出去。 “我确定他还在出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