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节 男人的志气

    人们还想更多地瞻仰国王威风的容颜，不过这毫无意义！里欧华丽地一转身，留在民众眼光里就只剩下后背缓缓落下的披风，他根本没兴趣也没时间去接受那些敬意，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自己从来都没出现过，继续以个人身份进行行动，而不是披上王家的装束来跟命运对决。

    由于里欧的介入，祭典进程因而变得复杂，当高斯把视线转到霍夫曼身上的时候，那个男人也准备好要扳回局面了！

    『陛下，您总算是出现了。』

    『霍夫曼，你，这个胡来的家伙。』

    已经见过面的两个人很清楚对方的口才功夫，因此，什么君臣之礼和开篇说话都可以省略掉，直入主题吧！

    作为介入理由，里欧直接抛出了一卷印有总督印章的祭典活动方案书。

    『请问，你要如何解释这东西。开挖艾尔废都，你作为神父也想寻宝吗？让在场人们投票决定是否恢复「艾尔多拉都」作为正统名字，这是独立的意思吧？本来，你申请做什么我都无权干涉，可问题是，你强迫总督承认这份方案书的合法性，那又是想干什么呢？』

    形势立场终于明了，当然，这仅仅是对整个事件的知情者而言，霍夫曼下意识瞧了一下后台方向，虽然平静，但『中立者』显然就在那里。

    刺客迪克曾经表示过只站在国家的立场，如今，他把到手的方案书交给里欧，让二人重新有了平等对话机会，这就是那个人的做法——对『爱国者』都给予支持，引导双方登上决斗舞台，能够排除万难的，胜者为王！在正义与大义之外，实力才是规则以上的规则，既然想要征服人心，那自然也不会在乎再多一点阻力……真不愧是为世间带来混沌的影子武士，行动和心思永远是捉摸不定的，或许就因为这样，历史总为他们保留有一席之地，善恶之间，总是值得人深思。

    先前是高斯离开自己的控制，现在又轮到迪克助推了里欧一把，人生无常，不过，这不是更加有意思吗？霍夫曼不屑地轻蔑一下理想中的完美计划，锐利睿智的眼光重新绽放自信，他显然已经从一系列打击中走出来了，压力方向瞬间逆转。

    『你明知道我想要干什么，我的国王。』

    『你这家伙还在做梦吗……』

    『做梦？不，活在梦中的是你，你难道没感觉到吗——我们的意志。』霍夫曼不失时机伸出手，仿佛在邀请心底处淡忘的热情。

    他刻意使用了『我们』字词，一方面给予台下人最大的面子，另一方面意味着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和大家是同一阵线的。不得不说，这话确实说到人们心里去，但凡有点想法的，包括高斯和茜莉娅以及后台的迪克，此刻全都默默闭上眼睛，呈现出一种尊重的态度。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果是虚假的做作，里欧还可以大声呵斥，可眼下的人完全是一副谦卑样子，就算动机不纯，情感也始终是真实的，不容置疑。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三年来，我的国王，你的子民一直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没人带他们走出苦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异族人在我们的土地不断超越我们。为什么你不站起来聆听大家的心声？仅仅一次败北，就让你害怕得沉沦下去了吗？』

    『你把过去的事搬出来要说明什么，这样子可以映衬出你的正义吗。』

    『正义在人们心中，我说出的只是事实而已——你，败北后选择了归隐，我们尊重你的选择，不会要求失去斗志的人去做不情愿的事情。事实证明，我们都是正确的，现在这个艾尔多拉多已经恢复元气，甚至比以前的时代还更加繁盛。我的国王，要是你想在新时代争取一个位置，我们很欢迎，不过，请不要以正气凛然的救世主形象登场，那个样子只会让人迷惑，并不能帮助国家变得更好。』

    霍夫曼的意图就是想叫人激怒，一步一步引导人进入他的对话逻辑里，里欧当然能看出来，只是，在事实面前，他确实没有太多的话语权，因此也只能固守住他所理解的正确之道。

    『有强大的实体，所以就要挣回相应的名誉……霍夫曼，让我来告诉你，你是错误的。』

    『为什么你要一再否定人们的意志，你别以为你是国王的身份，就可以把想法强加到别人头上。你在战争中败北，你失败了，但你不能阻止其他人举起武器，更不能代表别人奋勇的心。』

    『是的，我曾经被打败过，我知道、也承受过失败的滋味，所以我有资格有义务告诫人们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而你，并不了解战争的真面目，你还有其他人只不过有一种无法参战的遗憾感觉，抱着这样的心态谋求合法军事行动，我只能说，太天真了。』

    『道理说得真不错，但也只是你一个人的感受而已，你何曾理解过人们的空虚无助？又何曾想到怎样接收大家心中的屈辱？我见过太多哀愁，我比你更清楚这个国家的诉求和希望，你不可以忽视别人的感受，既然要成为正义，就要学会去响应配合他人的期待，选取平衡之道，哪怕那不符合个人喜好，也得全部承受下去。』

    『你以为凭着一股意志就可以把事情做好？你何曾见识过战场上的血腥屠戮？我敢说，我面对过太多太多的死亡，也被很多很多像你这样带着复仇之心的人赶尽杀绝，你为了生存只有杀死对方，永无休止……到头来，你要痛恨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之前，退一步，你和我才会有生存空间，这不是耻辱，而是成大事者必须具备的素质。和平的软弱世界，远比地狱的名誉好多了。』

    『说来说去，你是害怕了。你凭什么认为我们争取的东西就一定要付出生命代价？就凭你的经验？不妨看看在场的年轻人吧！』

    那个男人实在是无法战胜的！这些年来，他为艾尔多拉多付出了太多，仁义的形象深入人心，事实就如他所展示的那样——人们信仰他！所以才热情地赶来参加祭典！

    『他们的勇气足以感动上苍！我的国王啊，你无法做到的事情，为何不把它交给更有能力的人去做！』霍夫曼一喝，拿在手里的方案书也随风抖动了。

    『这么说，从一开始你就准备好用强硬手段也要达成目的！』里欧回应出怒瞪的眼神。

    『以「胜利」为目的，历史会证明我们是正确的。你什么也做不了，你嘴里的和平只是一句空话，真正的和平，是要靠人双手和力量去争取，我们有这个能力！我们也有决心去洗刷三年前的耻辱！你不想参加，就不要再成为我们的障碍了！』

    『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把年轻人推上错误路途，我是国王，这片土地也是王家必须守护的地方，霍夫曼，你不能拿先祖传承下来的文明作赌注！』

    『你终于亲口承认是国王了，那我也不需要再客气……』霍夫曼稍稍停顿一下，目光一转，再次大喝道：『你！没资格命令我们！国家不需要软弱的国王！国家需要的是钢铁般的战士！里欧·约瑟夫·里克特，如果你是真正的男人，就拿出真正男人的志气来！取下我的人头，从我手上领回你的子民！』

    『你个混蛋东西，连面子都不想要了吗！我要杀死你的话，你就绝对活不下去！』失控了！里欧的情绪彻底被愤怒占据，嗜血之气渐渐从其身上浮现出来。

    『可是我还活着，只要是活着的人，就一定会争取活出一口气！你无法阻止所有人，不，你连我都无法阻止！』

    不好！不能再说下去了！在台下戒备的路德维希听出对话里的不寻常味道，正想制止，哪知道刚刚一转身，台上二人的位置竟然已经完成了对调。

    早前，背向台下的里欧是单枪匹马直面霍夫曼舌战，凭着一颗守护者之心来承受两方压力，那时候，他强大的气场可以压迫住第三者说不出一句话，然而现在情况不同了，立场一变化，束缚在身上的枷锁瞬间崩溃，那个男人便会激发出最可怕的斗气！王家最强战士里欧，其无敌力量能够让所有人都恐惧起来，对手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作为强者，有些战斗是万万不能接的，无论胜败最后都只有被判输的结局，而且，不管怎么看，这场对决都是不平等的，里欧难道就没想过自己需要面对什么困难吗？

    『里欧大哥！不要受那个人的挑……』

    『你们非要找人打架的话就上来打倒我吧！我接受任何人挑战！在这里，无论是谁，想借艾尔多拉都之名出头闹事的！我绝对会让他知道，什么是地狱的模样！』

    天哪！他真的把最不应该说的话说出来了！而且还是站在主祭台中心位置，以国王的身份摆出擂台！

    糟糕糟糕糟糕！状况空前的糟糕！胜不胜利其实一点都没关系，最重要的是，事件只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两个意气用事的男人到底在争什么啊！

    「男人的志气？」

    路德维希急急忙忙赶到里欧跟前，试图守卫着这个国家唯一的君王，不过里欧似乎并不在意，他的锐利目光仍然集中在霍夫曼的方向，静候回音。

    事实上，其实还是路德维希的考虑更加全面：里欧作为王家仅剩的成员，具有正宗血统和第一继承权，其人头价值远比自身所认为的『命』要沉重多了，而他却偏偏要接受挑战，这样极有可能会被有心人抓住机会一哄而上！到时候，受伤害的就是这个国家，敌人甚至会冲着国王的大名发动第二次战争！

    「里欧大哥啊，你真的做好这种觉悟了吗？」

    『让开，路德维希，去把决斗的场地清空出来。』谢天谢地，里欧的语气还带有相当理性。

    『……是。』

    也就是说，他是基于某种考虑才选择接受挑战？没办法确认，如今只能这么继续相信下去，直到事件终结为止……但愿可以见到终结时刻。

    『里欧先生，哦……现在应该是里欧国王了，真帅气啊！』

    『茜莉娅你到底在看什么？这不明摆着要决斗吗？里欧和霍夫曼，他们俩竟然还是要用这种方式来分出高下，真是……唉！』

    『所以说你们这些男人脑子不懂得用来思考，明明多沟通一下就好了，非要喊打喊杀的，烦不烦啊。』

    『里欧那是被迫应战，你难道没看出来？』

    『就算是被迫，也得本人愿意做出行动嘛，男人打架就这么有意思吗？不过，这样子的里欧看起来真是十足大帅哥，霍夫曼也非常不错，嘿嘿，有好戏看了。』

    『我说你啊，可不可以让想法变正常些，他们打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我们能不能上去阻止……』

    『你是傻瓜吗，要阻碍人家决斗？依我看，他们是不打不相识，打到一定程度就会把问题解决了。』

    茜莉娅的观点虽然单纯，但是仔细斟酌一下，事情好像也并非如想象中那么复杂，打一架，败者服从胜者，问题不就统统迎刃而解了吗？无论里欧还是霍夫曼掌握大权，二人都各有一套治国之道，只要是真心站在国家民众的立场来思考，谁成为实质统治者又有什么所谓呢？

    既然如此，那形势应该还算乐观吧，把霍夫曼师傅向里欧发起挑战视为一段节目，两个人的光环合并起来收复人心，祭典一样能传递正确的思想继续演下去。至于决斗走向，以后的事情以后再作考虑好了，一定有拨乱反正的机会，高斯是这样认为的。但是，和主祭台上两位主角的大气比起来，二王子对大局的理解还稍稍有所欠缺，他需要更多的学习，才能把君臣们的优势力量转化为自己的实力，所以，集中精神观看到最后吧。

    这时候，主祭台周边的武装部队开始动作起来了，路德维希担忧的乱战并没有发生，在松一口气之余，这位国王侍卫还意外发现将士们已经决定好立场。艾尔多拉多军队统一为一个整体之后，昔日王家赋予的军士阶级便重新发挥起作用，现在，路德维希和迪克可以合法运用他们的权力，指挥队伍慢慢推进，给主祭台让出了更多的活动空间。应该说，这全赖男人的『道』把错乱规则给修正了，小人物的志气，成就了大人物的巅峰对决。

    『陛下，你摆开这个擂台，是专门为我而设的吧。』

    『这不是你所期望的吗，你千方百计迫使我站出来，为的就是用魔法跟我的力量分个胜负，好！霍夫曼，我认可你作为对手，拿出真本事来吧。』

    『请恕我斗胆问一句，你的剑，会对自己人挥动吗？』霍夫曼指的是上古神兵器『阿缇纳斯』，也就是里欧挂在腰间的斩魔刀。

    『斩魔刀是先祖留下来用于对抗外敌的正义之剑，我不会用它伤害同胞……不，我不会再用它斩杀任何人。』

    『笑话！就凭现在的你，以为能够对抗我的魔法吗！』

    『那就尽管来试试，我一定会阻止你的野心！就凭这只拳头！』里欧强硬地展露出个人强壮的臂膀。

    如果是其他人说出这句豪言壮语，那一定是虚张声势的大话。不过，说话人可是里欧啊，一个用行动证明过自己的战士！怀疑他拳头的力量，就像怀疑权威的真理一样可笑！

    当拳头遇上魔法，霍夫曼张开利爪般的五指，一把擒住了自己的另一只拳头！啪！炽热斗气不言而喻，应战就是最佳的回应！

    虽说早已预见到这一幕情景，但真实上演的时候，内心还是不可避免的发出感概：命运啊！尔要捉弄人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原本应当同心协力的君臣，如今走上了对抗之路，而他们的子民，却因此而渐渐统合在一起。目的达到了，人，就要为其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宿命使英雄变得无比强大，反过来，也会吞噬掉英雄的灵魂……

    当霍夫曼缓缓地向自己走来的时候，他的容貌和神情，和记忆中的印象完全不同了。以前，那个男人严厉内里还藏着仁慈，如今却是只剩下一股魔法师的深沉，猛兽在心中怒吼，高斯听得到那声音，想制止，但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

    『怎么，不想见到我？』

    『不、不是……师傅，为什么，你一定要……』

    『高斯，我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正义，魔法师必须要战斗，才能够争取到令人尊敬的地位，你是这么说过的。』

    『可是，你也没必要跟那个人决斗啊，这样子，我都不知道究竟要站在哪边……不！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人受伤，请你……』

    『遵从自己内心就好，有时候，有些事是必须要实行的，以后你会明白的……我最自豪的弟子。』

    他其实很想把他称作『儿子』，只不过，人生何尝没有遗憾，正因为有了遗憾，所以才有弥补遗憾的前进动力，在这种状态下走上战场，人就会变得勇猛，无惧一切。

    霍夫曼郑重地教高斯握紧最强的武器秘剑·混沌，并且脱下黑色外套交给对方，露出结实臂膀的男人，彻底颠覆了人们对魔法师惯常的印象，这莫非是——詹姆斯·霍夫曼最强的战斗状态？单薄紧密的衣裤别说防御能力，连抵抗自身魔法反作用力也不具备功效，它只是提供了最佳运动性而已。

    『师傅，你这是……！』

    『听着，迈克尔·高斯，这是我要教给你的最后一课，瓦洛克到底是什么样子，用你的眼睛好好确认吧！』

    『瓦洛克？！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