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故事在顾城
离开鲁国,顾千玄已经浑浑噩噩的流浪了两年,来到顾城的时候,因为孤独,在下着大雨的街上,顾千玄捡到了一个老头。 顾千玄看见,这个老头头发乱糟糟的,胡乱的拖着,纤细的手臂上满是伤痕,就连手指上也满是老茧,这应该是打架或者长期干农活留下的,可是似乎又不像。一件宽大的长袍随意的披在身上,乱七糟八的掺和着稀泥和水印,样子很是狼狈,可能是在大街上摔倒后留下的。 他是什么人,顾千玄好奇的猜想到,和自己一样,随处流浪、要饭的乞丐,在这个乱世中,这应该是最可能的一种情况了。 等到那个老人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天空已经放晴,看了看不远处,正在摆弄着一堆簧火的顾千玄,老人道:“年轻人,是你救了我吗。” 顾千玄点了点头,从身上掏出了唯一的一块烧饼,递给了他,那人接过后,猛的两大口便吃完了,用舌头回味性的舔了舔嘴角边的残渣,对着顾千玄,主动报以一个微笑。通过简单的交流,和顾千玄所猜想的一样,这位老人和自己一样,也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老人并不知道,就因为这么简单的原因,便拉近了他和顾千玄的距离,在那一刻,顾千玄仿佛找到了同类,心情难得的亢奋了起来。 在这南方的蛮荒之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两个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他们之间一定会有有一种非常的感觉,虽然他们一无所有,可他们有的是故事,就像顾千玄一样。 就那样,这两个曾经的陌生人便生活在了一起,他们把这间破庙整修了一下,变成了自己的新家,也是从这里开始,顾千玄开始了他自己新的生活,和一个新的名字。因为这座城叫做顾城,顾千玄便以城名为姓,从黄轩,到孔轩,现在他又有了个新的名字,叫顾轩,而那位老人认为顾轩这两个听着太拗口了,略作修改,便叫顾千玄了,可是那位老人叫什么名字,他却从没说过。 顾千玄依靠着以前的基础,很快就成为了一个出色的猎人,把打到的猎物拿到街上,去换取财物和其他生活用品,虽然不多,可是维持二人的家用倒也够了。老人其实只有五十来岁,但因为长久生活的颠簸,看起来和七十岁的差不多,他身子不适,做不得什么重活,有时候连生活都无法自理,所以家里的里里外外,全靠顾千玄一人来料理。 照顾老人的时候,虽然顾千玄忍受了无数的苦难,可是从中却也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只有在照顾那位老人的时候,顾千玄才能感觉得出来,原来自己并不是一无所有,原来自己还有可以去照顾的人。他也从未觉得那位老人亏欠过自己什么,反而是自己,亏欠了那位老人更多,在母亲走了以后,这个突然捡到的老人,已经成为了顾千玄心里唯一的依靠。至少在顾千玄出去打猎的时候,知道在家中,有一位老人,还在等待着自己,黑夜之中,知道自己该去向何方,仅仅这样,顾千玄就已经很是知足了。 顾千玄曾浑浑噩噩的在中原流浪了两年,心中没有任何的留恋和依靠,每每回想起来,顾千玄都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和死了差不多。 生活虽然很是清苦,但顾千玄却从不吐露一丝怨言,毕竟比这更大的苦,他都吃过。 渐渐的,他不再彷徨、迷茫,开始慢慢的融入这个世界。 老人很是博学,天文、时政、文学,几乎无一不通,在闲暇无聊的时间里,通过交谈,顾千玄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的东西,包括中原的文字、武技、政治和兵法。可惜顾千玄的文字底子实在是太薄,尽管老先生都讲解得很是透彻,可顾千玄还是只能理解个大概,万幸那位老先生也不勉强,反倒是武技这一项,顾千玄颇有成就,连带着猎物都打得更多了。 只是这样一个博识的老人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凭借着他的本事,在各乱世中,无论去那里,都能很有一番作为,再不济也不至于成为乞丐,顾千玄也曾经经不住好奇,模糊的询问过他。老人只是无限伤感的告诉他,“纵然我有再大的本事,但终究是一个俗人,无法改变这个世界的大势,年轻时我也曾激流勇进过,但最终发现,自己根本无力改变什么,还不如就此浑浑噩噩的度过这一生。” 老人的背后肯定有很多的故事,但顾千玄没有接着再问下去,因为他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就像是这个老者没有过多的询问他的过去一样。 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顾千玄发现这位老人很是喜欢讲故事,尤其是鬼故事,这个世上到底有没有鬼。这是个自古争论不休的问题,普通的百姓总是对此唠叨个没完,不过那位老人却总是固执的认为,这个世间是一定有鬼的,所以顾千玄没少听那位老人讲过一些荒诞离奇的鬼故事。 每次讲故事之前,老人总是要乱扯一些事情来牵强附会一番,现在这个天下怎么会这么的乱啊,为什么大多数的王侯都极为暴虐,那是因为人们都不相信鬼神的存在啊!鬼神到底有没有,咱们嘴上争论没有意思,咱们拿事实说话。 当年周宣王要杀朝中大臣杜伯,杜伯不服,临刑前对宣王叫屈道:大王无辜杀我,人若死了没有鬼魂便罢了,若有鬼魂,三年之内你必遭报应!杜伯被处死三年后,这天周宣王带着军队前去打猎,前呼后拥,随从车辆近百,人数逾千,太阳正当头。突然,宣王看见杜伯坐在一辆白马拉的素车上,穿红衣戴红帽,挽赤弓挟赤箭,一路狂奔到宣王面前,一箭射出,正中宣王心脏,周宣王当即断了脊骨,倒头死了。 “哈哈哈……”老人接着大笑道,“听听,这便是真实的鬼神的故事,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鬼神其实是无处不在的了,当然,各位也不过太过害怕,毕竟鬼不找无缘之人的,很多时候人是比鬼还要可怕的。” 老人刚开始的时候,语气中总满是戏谑,可是到了后面,不知为何,又低沉了起来,应该是鬼故事里面的内容勾起了老人的伤心事吧!老人的过去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顾千玄一直没有问,但是通过老人脸上那悲哀的表情看来,那绝对是一段刻苦铭心的记忆。 人比鬼可怕,这句话现在回想起来,顾千玄还是很赞成的。 说起来,那个叫杜伯的家伙也是个可怜之人了,生前为人的时候被人冤杀,只有死后化成鬼来报仇的了。只是这么一想的话,恐怕会有很多人,殷切的希望这个世间有鬼了,鬼也应该也是很可怜的吧,活着的时候卑微的像一粒尘土,被别人想拍走就拍走。满腹的委屈只有化身为了恐怖的厉鬼了吧,化为一只只恐怖的利爪和一张张的血盆大口。 老人也一定是这样想的对不对?他也一定是希望为天下所有的可怜之人找到一个共同的归宿,就算这个归宿是森罗地狱又怎么样,既然注定不能让人公平对待的话,那就让人恐惧吧! 如果说可怜之人遭遇的委屈没有办法去像谁申诉的话,那只有去找到漫天的鬼神了。 等到顾千玄不在身边的时候,老人又总会自娱自乐般的,躺在床上,哼着小曲,不过让顾千玄奇怪的是,他哼来哼去,总是那么一首曲子,弄得连顾千玄都会唱了。那是一首名为《草鸟》的曲子:“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我心则降。赫赫南仲,薄伐西戎。”曲子的大概意思就是一个女子思恋心上人时的情景,草虫喓喓的叫,阜螽随身跳动,没有看见心上人,心中乱糟糟的一团乱麻,只要见到他,浓情**之后,我的心就会平静下来。 顾千玄一直觉得,这是一首很流氓、很流氓的曲子,这么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天天哼着这样的一首曲子,总有一种很坏、很坏的感觉,可是老人很喜欢,又有什么法子。 两年的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于顾千玄而言,这两年的时光过的确实很是幸福,也很是充实。老人终于也走了,走的很是安详,弥留之际,他曾对顾千玄说道:“我的真名叫范询,如果将来有一天,你有机会遇到一个叫范智的人,他是我的弟弟,帮我给他托句话,‘逝者已逝,世间没有永不凋零的花,如果太过迷恋过去,反而会害了自己’。” 老人就那样的走了! 回忆起两年来,与这位老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仿佛他就是顾千玄生活中突然出现的一个梦。 在遇到那位老人之前,顾千玄是一人,一身。 在那位老人走了之后,还是如此。 对于这样的一位老人,顾千玄是心怀感激的,当初并不是顾千玄救了他,而是他解救了顾千玄。只有在遇到了那位老人之后,顾千玄才确实的感觉了出来,原来自己也是一个“人”,至于从那位老人身上所学到的武技、文字和谋略,不过是成为了人之后的一点额外收获。 顾千玄变卖了这两年来,二人所攒下的所有家当,好好的安葬了老人。 然后就那样、稀里糊涂的来到了越国,那一年,顾千玄二十四岁,离开鲁国,已经整整四年了。为什么要去越国,因为根据那位老人的猜想,他的弟弟很可能就在越国,只不过可惜,直到现在,顾千玄也没有遇到过一个叫什么范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