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输了
此时此刻的澹台羽早已不是稳坐泰山之姿,而是身体微微颤抖,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望向困兽棋盘里正在对弈的两人。 他情绪之激动可丝毫不下于两位正在搏杀的棋手,这一局纵然是有大晋棋圣之称的姜恨水,也未必下的出来,尤其是白衣剑客本是必败之局,硬是被张云然连续几手妙笔给强行扭转。 “拦位打劫”这一手施展出来,白衣剑客好似突然扭身,细剑一挑,直接就刺中了黑衣剑客的脚踝,这下子有意思了。 弈先生抬头打量了张云然一番,突然抱拳道:“小兄弟,你的棋艺是跟谁学的?” “江流儿。” ‘江流儿是谁?未曾听说过啊。’ “家师低调,从不张扬,围棋之道对家师而言本就是感悟人生之路,所以他从不参加围棋比赛。” 原来是位隐世高手,弈先生和城主皆是感叹高手自有风骨,真不是争名夺利的俗人可以揣摩的,张云然并不理会弈先生眼下有多感叹,他只是问道:“弈先生,该你下了,小子第一百三十二手是栏位打劫,先生想好如何下子没有?” 弈先生收敛心情,将“栏位打劫”给予的惊愕情绪强行压下,舒了口气,叹道:“我虽不知江流儿先生是谁,但他必定是一位不亚于大晋棋圣姜恨水的绝顶围棋高手,就凭他教出了你这样的天才棋手却还默默无闻,甘于平凡,在下便是心服口服。” 既然逼已经装出去了,那就再装的像一点,只见到张云然突然双目湿润,无限感慨道:“我依稀记得,小时候在他老人家那里学棋,在那篱笆院里,李子树下,石桌棋局畅谈半生,小狗守门口,麻雀站枝头,夕阳落山腰,炊烟袅袅来,师父常感叹道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如今再想想,师父的心境远不是我等可以企及的。” 澹台羽被这陶渊明的《饮酒》给感染的七荤八素,心绪难定,包括弈先生也一模一样,澹台羽喃喃道:“此情此情,真是让人向往,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真是说不出道不明这天地山川的奥义。” 只看见张云然继续装逼道:“微雨弄霞碧云天,听尘嚣不见。 秋水扁舟成一线,两行过雁。 那是谁家的少年,在花间流连。 梦里梯田都看遍,一枕黄粱再现。” 说完,张云然还抹了抹眼泪,凝咽道:“可惜我再也见不到师父了。” 张云然贡献出了影帝级的表演,逼气纵横之下,一种异样的情绪荡漾在了澹台羽心头,他在可惜,在惋惜,自己就算是皇族中人,九剑侯之子,清流城主,可一样不过是个俗人,穷尽一生也不会知道“微雨弄霞碧云天,梦里梯田都看遍”是何种情怀,是何等情绪。 那种“高山流水”之境,谁又能懂? 弈先生心绪难平,只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挚友和一个长辈,那种悔之晚矣的怅然若失感让他无法释怀,竟久久不能落子。 “真是抱歉,适才想起已故的师父,一下子没能收住感怀,让先生见笑了,我们言归正传,请先生落子吧。” 弈先生“嗯”了一声,说道:“你这一手栏位打劫却是有扭转之相,但还未必可以翻身,看我这手‘午位翻出’!” “嘿嘿,老子早就知道你要下这手了,没人能比得过天罗的计算!” 心里暗笑之下,张云然依旧是一副面色凝重之相,数息之后,毅然道:“先生想要对杀,这是鱼死网破的下法,倒也符合我做事的风范,那就不啰嗦了,第一百三十四手,入位夹!” “哼哼,好一个入位夹,真是妙啊,第一百三十五手,天元扑!” 澹台羽微微咋舌,弈先生竟然开始由四周边界捕杀转向了天元中心,这足以说明张云然的棋子咄咄逼人,已到了让弈先生不得不转移战场以图后策的地步,难不成张云然能赢?! “第一百三十六手,入位间!” 这一步一下,澹台羽大惊道:“糟了,弈先生被动了,这棋局竟然扭转回来了!难以置信!” 弈先生猛然感到了一种被针锋相对的吃力感,原本大好的棋局,竟然被张云然来了个“不破不立”,先自插两刀引诱自己入套,现在骑虎南下的反而是他! 没想到弈先生这一思考就是整整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这换作往常,是绝对不可能之事。 “只能拼一把了,中位沾!” 又是走中间?难道边角的气已经被张云然全部挤破了?澹台羽有些错愕,他觉得自己在见证历史,这位从未输过的弈先生可能真要载了。 “中位靠!” 尼玛,弈先生有一种吃了翔一般的感觉,进退失据说的就是他。 紧接着张云然连续几手连攻弈先生的腹地,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压迫感,白衣剑客一个鲤鱼打挺,转身一剑都挑断了黑衣剑客的手筋,这实在妙不可言。 “渡!” “哈哈哈哈,我故意让了一手,你果然直接‘渡’,张兄弟,这盘棋我要赢了!” 黑子落下后,澹台羽眉头松动,这一手堪称绝妙,正是弈先生最擅长的一一六位制布局,一去二来,到了差不多一百六十手,弈先生总算是拉了回来。 “第一百五十八手,孔位次!” “第一百五十九手,泊位拆!” 澹台羽赶忙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胜负马上就要分出来了,顶多再过十手,不能再多。 张云然自信满满道:“你要拆二,我自然震头!” “咦~?”,弈先生瞳孔猛地一放,黑棋这一手腾挪,迫使白棋在下一手不得不保护自己,建立避免被一剑封喉的防守,换句话说,张云然在地一百六十手“震头”之后,弈先生已别无选择! “为什么会这样?!弈先生明明刚补全了一一六位制定势布局,张云然是如何做到的一瞬间就拆了一一六位的台?这棋局在这几子间简直是冰火翻转,从来没见过这种棋!” 澹台羽只觉得自己下棋的常识被翻转了一次,弈先生上一字夺回了主动,下一子就彻底失去了主动,这游戏不适合凡人玩。 弈先生没有选择,立即说道:“第一百六十一手细位集!” “第一百六十二手,恼位揭!” “这.....不可能的,我精心布下的局怎么会输?我还有机会,对了,还有这里,第一百六十三手,你不是要揭么,好,我跟你来一手恼位摆!” 张云然眉头轻佻,微笑道:“第一百六十四手,天位压!” 天位压?!城主和先生皆是一怔,压的太他妈漂亮了。 见到张云然突然调转枪头,开始朝着天元一带进攻,这就意味着弈先生的边角四界和天元同时开始失守,溃败之局已经无法避免。 “不行,天位不能丢,丢了我就真完了,一百六十五手,天位赞!” 眼见弈先生干脆舍弃了边界的争夺,开始专心于中心的斗争,稍微有点棋力的人都明白中间成了两方最后的搏命点。 谁得到天元,谁得天下。 “第一百六十六手,三位..........” 突然弈先生的语气止住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要下的那个位置,迟迟没有落子,张云然没有打扰他,而是静静的等他想通。 澹台羽死死的盯着棋盘,自言自语的疑说道:“莫非是想走三位脱?可是......倒卫尖鼎那个位置会成为死xue,一旦倒卫尖鼎被张云然落了子,白衣剑客将会彻底一剑刺进黑衣剑客的心脏,乾坤将被彻底扭转。” “嘶~可是弈先生这一手却又不得不走三位脱,一旦想要提前锁死倒卫尖鼎,那根本是在玩火,张云然只需要一个冲断,黑子将不得不再选择挡,可是白棋的冲断会继续加重,黑棋彻底陷入困境,必须立刻选择跳出。” 想到此处,澹台羽眼中一亮,喃喃道:“必过以张云然此等棋圣般的棋力,不可能会坐视不理的,只要黑棋一跳,白棋立刻就会顶眼,黑棋顶多在苟延残喘十二手,将会进退两难,彻底被困杀,这棋实在太妙了!” 推测完毕后,澹台羽长舒一口气,瘫坐回位置上,闭上眼睛不再看棋,大局已定,他自己作为一个看客推测计算完毕后都心绪难定,震撼不已,何况是那两人。 “张兄弟,我问你,你觉得我这一手会下哪里?” “三位脱。” “如果我下了三位脱,你所否会在第一百六十八手来一招倒卫尖鼎?” “然也,这一子落,天翻地覆,白衣剑客将会拯救苍生。” 弈先生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你开始就说会在第一百六十八手彻底扭转颓势,现在果然如你所言,到了第一百六十八手倒卫尖鼎,定鼎乾坤,扭转山河,我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