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治大国如烹小鲜
云州，乐水府，青流城。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因云州是三江汇流之所，也是天下漕运不可或缺的一环要地，所以这里每年往来的商人旅客数不胜数，加之朝廷也对云州十分看重，调派不少军队驻扎于云州四处，因而云州治安堪称大晋之典范。 张云然出示身份证后，便通过了城门的搜查，大大方方的进入城中，这青流城不愧是云州之典范城郭，走在大道上，左顾右看，只见绣楼牌坊，茶肆酒坊，骏马雕车，气象万千。 如果他穿着牛仔裤和奥派外套，估计在门口就被士兵拦下来，这等奇装异服莫不是外国的jian细？ 长街一路尽是人声鼎沸，地摊店上满是奇货异物，看看这城百姓，就算不是衣裳光鲜，也是穿着得体，倒也不负青流之名。 张云然走到一处酒楼门外，驻步深吸，空中都漂浮着酒rou的香气，他摸了摸肚子，是有一阵子没吃本土世界的饭食了，这一路上都是兑换食物，反正什么满汉全席、西餐红酒、海鲜牛丸、过桥米线之类的基本吃腻了，也该回归本土世界衣食生活。 他一想到此，呵呵一笑便走进酒楼，店小二见张云然人品秀雅、丰神俊朗，眼尖的他立刻判断这是位大家公子哥，赶忙迎上前去，恭敬道：“这位少爷，您是几个人？” “就我一个。” “好嘞，这边有雅座，小得引你前去。” 店小二将那间靠窗雅座的酒桌擦拭一番，示意请坐，张云然自不客气，坐下后直接说着：“来个青菜烧豆腐、弄盘糖醋拌牛rou、烤鱼三条、清酒两杯、蛋汤一碗，快去快来。” 店小二一怔，倒也免了他上菜单，立时笑道：“您等好，马上就来。” 张云然点完菜后，脑海中却是传来一道声音，“啧啧，七爷真是好胃口，有菜有rou有酒有汤，可惜我rou身已毁，无缘品尝这坊间佳肴了。” 说话的正是侯玉堂的元神，张云然当初本想灭杀侯玉堂，但是侯玉堂却不卑不亢，直言死倒无所谓，只希望张云然能够留下他一命，毕竟身负血海深仇，就此陨落，孰为不甘。 “按照你我的约定，我为你找一具颇有根骨的rou身，事后你必须告知我前因后果，如何？” “那是自然，大丈夫一言九鼎。” 侯玉堂的元神依旧在金丹里，而张云然则是将金丹放在一个兑换的锦盒中，这锦盒有一功效，可保金丹真元不流散，而此刻侯玉堂的元神已经恢复成了曾经那个身形挺拔、英俊潇洒的模样，用侯玉堂的话说这本就是他的原本模样，只为了低调隐忍，才用药物摧残了自己的容貌身形。 也正是如此，张云然才打算放他一马，一个男人愿意为了复仇而付出如此代价，可见其心坚不可摧，这山林冒险的三个月里，侯玉堂也为张云然讲解了很多知识，其中就有一个“仙林万宗榜”的问题。 “客官，您点的酒菜已到，慢用，不够再叫小的便是。” 张云然随手一扔，店小二急忙接住，定睛一看，竟是一锭银子，他明白这是小费，顿时喜上眉梢：“谢谢客观，您老慢用，小的不打扰了。” 说完店小二退出雅间，关上房门后，实在难掩激动之情，这一锭银子抵得上他三年收入，此番赚大了。 张云然吃饭的同时，也不忘请教道：“玉堂兄，听说柳国皇姓为夏侯，你的本名应该也是夏侯吧。” 侯玉堂哈哈一笑，“不瞒七爷讲，在下本名夏侯玉，后为躲避晋国朝廷的追杀，便改名为侯玉堂，面具戴久了就变成了皮，连我自己都快忘了曾经的名字。” “你说你要杀一个人，不知是谁啊？”张云然品了一口酒，随意的问道。 夏侯玉眼中寒光一闪，随即苦笑摇头，“不说也罢，不说也罢，那人修为通天，一万个夏侯玉也休想杀他，我如今这般模样，夺舍之后还得重头修炼，此生无望啊。” 见这货又在长吁短叹，张云然哑然失笑，便不再提。 夏侯玉从思绪中缓了过来，将心比心，也是好奇道：“七爷，既然你已知朝廷要对付张府，为何不愿出手相助，反要逃离战场来这云州地界谋生？” “哦？莫非夏侯公子想不通？” “那倒不是，只是觉得侯门七少爷深藏不露，所做所想着实让我佩服佩服，败在七爷之手，在下无话可说。” 张云然这一路来也不知听他说过多少佩服自己的话，不过他能听出此间真心实意，他一个长生境被自己打成这样，可谓心悦诚服。 张云然吃了口菜继续问道：“夏侯兄可知着清流城的城主是谁？” “不知，但是有一句得先讲明白，就算七爷天纵奇才，手段高明，但也不要惹事，据我所知，一座城池里的城主官阶再低也不会低过六品，其余高手暂时不说，朝廷选拔官员的制度你是知道的，无论文臣武将，修为皆不会低，寒门学子纵然科举中的，不依靠朝廷破格提拔或者后台强力推荐，那是绝对混不上去的，只有死忠于朝廷的精英才能把持官路。” “可以推测一下，镇守云州的将军，其修为可未必比得上一州刺史，更别说云州牧或者被朝廷分封到云州的那些早已封侯封王的宗族外戚，以及扎根此地的大族世家、名门宗派，啧啧，云州固若金汤，这里的三教九流翻不起浪花的。” 张云然暗暗想到：“这也算是某种变相阶级垄断的九品中正制吧？” 他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纵然拥有作弊系统，但也不敢与朝廷对着干，为什么？ 夏侯玉刚才所说云州的情况，其实就是大晋皇朝治下七十二个州的真实写照，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既得利益者们的集体抱团，抢蛋糕的只会被群起而攻之。 真是厉害的朝廷，为了稳定天下所有的宗派，手段层出不穷，比如最恨的一招就是专门以官方名义，持续更新一个仙林万宗榜，以此排名的来将天下门派分个三六九等，这样做的后果，只会进一步激化宗派之间的竞争比拼。 这些门派一旦比拼起来，原本朝廷与门派之间的矛盾反而次要了，因为宗派之间自然是各自不服的，长年累月之下，各种宗派之争愈演愈烈，而一手策划这一切的朝廷则是笑而不语。 朝廷倒也是鸡贼，为了显示自己统揽天下的霸权，还要求不许大规模私斗，违者后果自负。 那么什么叫大规模呢？请各宗各派自行理解，殃及城池的必定是大规模无误了，朝廷可是要领百万大军讨伐的，至于深山斗狠就随你们高兴吧。 不过斗的再狠，胜算再大，也绝对不允许私自灭人宗派，因为每个宗派都有朝廷颁发的合法运营执照，这等于是纳税企业，法治社会，由不得你们说灭就灭，不然朝廷还要军队干什么？！ 这样一来，宗派之间私下来就斗得更有技术含量了，他们都期望废掉对手的立教根基和崛起潜力股，反正不能灭了你，那就让你破损到难以恢复元气。 于是乎一个剧情便反复上演，为了争夺虚荣地位和修炼资源，今天你杀我天才，明日我灭你外门，一去二来各宗各派结怨甚深，凝聚力自然土崩瓦解，对朝廷再也构不成丝毫威胁，同时朝廷的官方威信反而更加稳固坐实。 试想一下，如果天下的宗派不同意朝廷拟定的“仙林万宗榜”，那干嘛还要在意这些排名呢？ 尔等斗的越狠，不正说明天下宗派都认可朝廷就是权威发言者么。 此外，朝廷最聪明的做法就是绝对不会将修炼资源进行官方垄断，正因为如此，才能分化宗派的凝聚力，让他们为私利而斗。 除了这些，朝廷还有引导人心、引领天下风向的高招，比如夏侯玉就知道很多有名的说书人与写书人都是朝廷的鹰犬，所谓价值导向和意识形态的灌输，这等手段张云然太熟悉了。 写书人和说书人游走天下，让书中的“忠君爱国”的核心价值观浸染人心，再通过一个个精彩的江湖故事，企图用娱乐化的方式将很多江湖上的你争我夺、恩怨情仇以及正邪对立，以极为热血中二的方式散布出去，慢慢的，年轻人的心自然就向往那快意恩仇的江湖，反而国家大事不甚关心。 这就是社会视角的引导，转移朝廷与民间的矛盾，凡是什么修仙武者的大战，正邪宗派的决战，赏金猎人的冒险诸如此类的精彩事件，朝廷核实后定要传告天下，一说再说，说的神乎其神，说的万人仰望，这种刻意的造星行为，培养了数以亿计不问国家大事的脑残粉。 张云然在听到夏侯玉这般评论时，都忍不住为朝廷暗暗点赞，这套路真是太妙了，那些修仙强者们在朝廷刻意渲染之下，反变成了娱乐明星，名利双收，虚荣满足，还就迫使自己必须树立明星风范，从此做事瞻前顾后，骑虎难下。 这就是被名利虚荣价值观所束缚的强者，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掀起大浪的。 此外还有一点，也是经过夏侯玉的提点，张云然才恍然大悟，行武社团的自由成立也是和“仙林万宗榜”相关联的重要治国手段。 因为朝廷默许了一个规矩：强大的行武社团一旦挤进仙林万宗榜，那就意味着它可以合法的挑战任何一个宗派，挑战开始后，无论生死惨烈，朝廷皆不过问，美其名曰“给予宗派自由行武权”，实际上就是刻意转移宗派的发展重心，让其彻彻底底的忙活在维护自身利益不被吞并这条上，从而无力对朝廷造成任何威胁。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异常有意思的规定：那些所谓的邪教和邪恶行武团，不管悬赏金额多少，不管对社会国家危害有多大，朝廷一律不会清除其进入仙林万宗榜的资格，照常更新榜单。 言下之意就是朝廷默许天下的门派社团以江湖的方式来解决正邪不两立的局势，而朝廷就当看客，发个悬赏任务，做个笔录传告天下而已，当然必须谨记大规模斗殴的代价，要打滚远点，你是名门正派眼中的邪教倒是无所谓，你是被官方通缉的邪恶团体也罢，但是你如果真像血梅宗一样杀戮过头，彻底动摇社会安宁，结果就是彻底GG。 那些邪恶的团体没有宗派那般家大面大，所以在悬赏的同时，朝廷也会派出特殊部队追杀。 如此一来，这个世界反而有些像《海贼王》里的大航海时代设定了，行武社团到处都是，每天互相攻阀也是常态，它们都有相同的目标，赚取名声和威望以被朝廷评分，最后进入仙林万宗榜，合法取得挑战上述宗派的权利，到时候请求朝廷做公证，无论杀伐多重，胜者将会被朝廷官方授予宗派执照，除非你被后来居上的行武社团给挑战灭了，不然的话，不会轻易有人来灭你的，因为灭人宗派是犯法的行为。 想通这些后，张云然耐人寻味的傻傻笑着，何谓治大国如烹小鲜？这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