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相问无言
天脊秦家自秦武入北域开始便从未有谁进入过天脊口半步,更别说踏足关内。 近百年过去,天脊城秦家二世子秦萧楚这才初次离开北域进入关内,此时却被青苍国公主一句“秦家未来媳妇”给吓住,按理说秦武是分封藩王品阶低于司徒翦这位自立于关内的关内王,政治联姻也是完全没有必要这般低身屈膝。 秦萧楚这才回忆过来,忍着伤痛开口强行问道:“你王兄昨夜就是这般说,公主,为什么我是你未婚夫?”秦萧楚隐有汗珠落下,不知是因为着急还是因为开口说话牵扯了胸口疼痛,胸口昨晚少说也结结实实挨了司徒千羽十几记重拳,青婵赶忙走上前去搀扶照理。 司徒诗瑶脸色稍显阴沉,“小世子,可别自作多情,我司徒诗瑶可能会是你们秦家的媳妇,但你不还有个哥哥?” 秦萧楚脸色苍白,扯出一丝苦笑,怕是自己确实自作多情了。 “我那大哥钟意景楼的拂袖姑娘,以前数次在我跟前说那位拂袖姑娘琵琶古筝弹的好,而且才情极佳,时有新曲出炉,每逢有新曲,我那大哥都要去听上一听。”说起大哥秦御刀,秦萧楚是恨不得把世间上所有赞美的词用在他身上,不论他在天脊城中被游民如何评价,秦御刀一直都是那位始终关怀着自己的长兄。 但却忘了面前站着的是司徒诗瑶,更是忘了她来此的目的,这话一说完就琢磨着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跳? “这么说来,你那大哥还是个风流公子?”司徒诗瑶心生一丝惊讶,你秦萧楚直接把大哥扔在一边,那也就证明选项是有你秦萧楚一人了? 既然已经开口,自己也跳进这位公主的火坑了,干脆就不管不顾说个痛快也是好的,秦萧楚紧接着说道:“风流算不上,我那大哥就是生性顽劣了些,自小喜欢偷跑出府去市井中找些乐趣,毕竟旁无玩伴,要说钟意这位拂袖姑娘,也就是近年之事。” “那看来你们天脊秦家那位长世子殿下情窦初开了?”司徒诗瑶语气轻佻,心中不禁暗自揣摩眼前这位秦家二公子的内心想法。 “情窦初开?”秦萧楚莫名脸色一红,也没琢磨过大哥的心思,自然不敢妄下定论。 见秦萧楚欲言又止的模样,司徒诗瑶卸下面纱,露出那张冠绝关内的容颜,“秦萧楚,见到我,你就没有一丝心跳加速的感觉?” 秦萧楚不假思索耿直的蹦出两个字:“好看!” 关内哪家儿郎见到自己的面孔之后不是各个脸红心跳夜里梦中还梦魂牵绕只能寄托于梦中一亲芳泽。你这秦萧楚倒好,从在龙头镇开始到目前为止,行为也确实就如同他刚才说的话一般简单直接,两个字,好看。 司徒诗瑶当即气得重重发出“哼”的一声。 秦萧楚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向高傲无厘头的司徒诗瑶此刻不说话了,紧接着追问:“倒是说说,你这么好看为什么要做我们秦家媳妇?“ 作为少女能够鼓足勇气这般表白,配以秦萧楚这番木讷应对,司徒诗瑶娇羞之余又甚觉丢脸,好在这里不是外地没有生人在左右,不然怕是早已捂着脸夺门而出了,当即神情带怒:“问你爷爷去!”说完又赌气般将面纱戴上,关内多少人想看自己这张脸都没机会看到呢。 秦萧楚茫然无措,又自个咕哝着说了一句:“我与大哥出世之前爷爷就走了,怎么问....。” 秦御刀已经恋上青楼女子,虽然爷爷司徒雍说过做小妾也成,但自己好歹是冷艳关内之名远扬的玉面公主当真能扯下脸来做个小妾?怕是不现实,难道自己当真就要做眼前这位傻小子的媳妇?司徒诗瑶不敢往后去想,因为也不知道怎么往哪个方向去想,毫无头绪。 忍无可忍的司徒诗瑶只好平复下心情直接解释道:“秦萧楚,你给本公主听清楚了,当年你爷爷去北域之前,就在这玉门郡外赠给我父王五万兵马,我父王依靠这支军队才建立起青苍国,你爷爷说一句,兵马不用还,让我们司徒家后人做你们秦家媳妇就行,你大哥既然喜欢青楼女子,本公主就对他不抱任何想法了”,司徒诗瑶这会儿是挑明了态度。 不只是秦萧楚满脸震惊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其他几位更是如此。青婵想要找个安静的地儿忙些什么,好让自己分心,却发现如果这时出去了,怕是会被人以为摆脸色,作为侍女的她可没这份胆量也没这么高傲,便只能选择克制,站在一侧如木桩般安静。 怀抱两柄剑的李辞从房外走进,正好听见这么一席话,脱口而出一句:”秦公子人好,公主又那么好看,用我们三福镇的话说就是,很登对。” 担心口无遮拦的李辞令秦萧楚更加尴尬,曹轻侯开口打趣的说道:“小辞,一边玩去,小孩子知道什么。” 内心甚是喜欢李辞的黄伯奚笑呵呵的替这位肤色黝黑的贩剑少年打抱不平,“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我与雪悦从小一起玩,人家都说我们很登对啊。”李辞觉得自己说的没错,只觉大人的世界真是复杂,当即做了个鬼脸,翻了翻遍地食盒,寻了些合口味的绿豆糕高粱粥,嘴馋的一溜烟又跑没影了,大概又在这知客府中找些乐子去了。 李辞这个插曲过后,秦萧楚脸色凝重,陷入深思当中。 司徒诗瑶在等他一个回答。 秦萧楚略微看了眼僵直在一旁的青婵,又望向司徒诗瑶,心中不知如何言语,又担心自己又会说错什么话,思考了有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公主,我们这才认识几天,而且,我自是前途未卜,暂且不说我答应不答应,我能活几年我自己都不知道。” 这话中肯,却是发自肺腑,自小遭受白灵体反噬的折磨令他不敢奢想太多。 “而且我是个什么人,公主你又知道多少?这是对你自己的不负责,公主,回去后多思量才好。”秦萧楚忽然间有些心烦意乱下了逐客令,话音方落,整个身体如紧绷了许久的弦,一阵轻松。 司徒诗瑶本是因为好奇才去龙头镇外接秦萧楚一行人进玉门郡,都说好奇有毒,毒比蟒蛇,这话不无道理。 然而在来到玉门郡之前,秦萧楚在马车内说的那一番话,便对于这位天脊城来的二公子另眼相看,这位天脊城二公子深知一切由天而定,深知能活着就是幸运,并且感恩每一天的生命,她司徒诗瑶所接触的同龄人,谁又会有这番感悟? 秦萧楚这般回答下逐客令,司徒诗瑶颜面几乎丢尽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高傲如斯,即使脸色涨红,最后还是丢出一句:“我可以等。”随后覆纱夺门而出,不知去往哪里,笑脸虎吴冠站立不动没有跟随其后。 或许出于同情,或许出于感同身受,就像她自己命运不受自己掌握,但她比秦萧楚幸运一些,至少没有病痛折磨十几年,至少看过关内风景无限,至少还知道自己要嫁往何处。 秦萧楚呢?他的过去,几乎一片空白。他的未来,都是问号,都是未知数。 独自出门而去的司徒诗瑶自顾自嘀咕了一句:“不拿下你,本公主就不姓司徒!” 看着离去的司徒诗瑶,秦萧楚没有开口再说些什么,只是长舒一口气瞪着眼睛看着房梁,不知是思念起那位素未谋面的首任北域王,还是因为他给自己留下这么个难题,下意识的喊出一句:“爷爷。” 房内众人面面相觑,曹轻侯率先开口打破凝重气氛:“公子,当真有这么回事?” 秦萧楚一脸无辜:“不知道,得去天脊城问问父王才行。” 曹轻侯心直口快陷入无限遐想,接着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也不错,这几十年过去,青苍国可是独占关内,即使是帝君也要给上三分薄面。你如果做这个驸马,那就是秦家掌北域,司徒家控关内,啧啧,谁敢欺负我们秦家?”似乎已经开始憧憬美好未来。 金陵秦家那位家主如果在此,指不定得对着曹轻侯训斥一番。喊你去接人,你居然想着把人接到玉门郡去?简直无可理喻。 “咳咳,”黄伯奚有些不悦,倘若真就如曹轻侯那般决定了,他那仙逝的师弟岂不是白死了? “哈哈,曹某人就是嘴巴子欠抽,说个笑,哈哈,金陵秦家还盼着公子进城呢,”感觉气氛更加僵硬,大和尚曹轻侯也知道自己这话说错了,当即大嘴一咧,还真就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众人只当这位曹白虎一时语快罢了。 随着房内风波渐渐平息,毕恭毕敬的吴冠才插口说了一句:“从十六岁那年开始,关内王就与公主说过会让她嫁往北域天脊城,如今已经等了两年。再往南去有一座郧州城,郧州城世孙早些年间曾随其爷爷西凉王来过一次玉门郡,当即相中才十四岁的公主,并表示愿以三十年为期,年年以五十车珍品进贡为聘礼,欲在求得一纸婚约。关内王此事并未告诉公主,自己就拿有主意,当下就拒绝了此事,公子,别怨小的多嘴,这话不说出来堵得心慌。” 众人闻声一阵诧异,诧异于这话出自一位总管之口,诧异于这话的内容,想不到以三十年贡品做聘礼那关内王都不曾答应,要知道一车珍品少说值两千金,那可是寻常百姓一家三口五六年的开支。 看着这位总管,秦萧楚六神无主陷入矛盾之中,不知如何回话,索性闭口不谈。 曹轻侯却本就对于这位总管心怀疑虑,当即顺势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该不是这知客府中总管这般简单吧?” 吴冠依旧那副低身哈腰的姿态,将身段放的极低,恭敬道:“小的名叫吴冠。” 曹轻侯细细一琢磨便忍不住发出惊叹:“好家伙,你就是笑脸虎吴冠?” 吴冠面不改色笑而不语,只是恭敬说道:“还望秦公子慎重对待我们这位公主,”话音刚落,躬着身躯退出房外。 关内王麾下一侯三军三虎,即使是金陵庙堂之上也是如雷贯耳,这群人可以说是青苍国中最为生猛的实力。 已经出府的司徒诗瑶却是周而复始,众人当即又侧脸看向这位玉面公主,司徒诗瑶隔着面纱直接看向秦萧楚,颇为不容拒绝的说了一句:“等你可下床走动后,本公主带你去城内逛逛!”话音方落就欲再夺门而去,末了回头又是充满威胁一句:“如果不去,本公主不敢保证司徒千羽不会丧心病狂再揍你一顿,到时你们去金陵就不知猴年马月了。” 秦萧楚不愿回话,连连叹气。 司徒诗瑶倒是想得开,权当这是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