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长大成人(四)
青夫人回过神,喃喃地道:“你祖母紫伊大人当年名满天下,艳绝江南。你母亲亦是少见的美人,十六年来养在深闺人不知,只怕会被选入宫中。到嫁了你父亲,婉卿随你父出游,人们方知祝侍郎家的女儿竟是这样一位绝色佳丽。你jiejie鸢天艳冠群芳,堪称江湖第一美女。思嘉,你年纪尚幼……” 我正在为谢家女子的光辉历史咋舌,青夫人突然伸手捧住了我的脸,掌心温暖,指尖却微凉,吓得我一下回过神:“娘?” “你有一双最美丽的眼睛,比赤玉更美丽的眼睛”,她拉着我站起来,上看下看,突然热泪盈眶,“婉卿若是看到你这个样子,不知道有多高兴……” “思嘉,答应娘,生辰之日必定要献舞一曲,娘可以请人来教你。娘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娘的小女儿是多么的美丽。也让婉卿在天之灵看一看,让她安息。” 泪水挂在青夫人长长的睫毛上,在烛火里显得晶莹剔透。我突然发现青夫人也是一位极美的女子,她的美温婉而平淡,并不突出,属于越看越耐看的类型。不知谢宗主是否也是因为这种迷惑,而在爱妻过世之后,娶了这么一位看似相貌平平的女子呢。 这我当然不知道,除了谢宗主,问谁谁也不知道。但是有一件事我很肯定,那就是生辰宴会上,那一支飞天舞是跑不了了…… 找人教?还是免了吧。不是说青夫人也是第一次见这种舞蹈么。我看我还是自己琢磨吧。 于是我悠哉得几乎天妒人怨的日子里,终于有一件可以称之为大工程的事情要拉开序幕了。 首先,当然是配乐。 前世跳飞天不是一次两次,那些舞步节奏我就是再死一次我也记得起来。但是问题就是,我在这个时空上哪找女子十二乐坊给我演奏“敦煌”去TAT。 而且这个时空的乐谱我也不懂。无奈之下,我只好抓来谢宅里看起来最风雅的厉某人和某某竹子。哼哼唧唧了半天,又揣摩了好几天,总算让脸色越来越古怪的二人帮我把谱给弄出来了。我拿来看了看,嗯,全是字,看不懂。厉某人弹给我听了听,好像差不多。然后我又苦苦思索了半天,终于慢慢地回忆起那段配乐里到底有哪几种乐器,于是便可以去请乐师了,嗯,恐怕鼓要特制…… 那天傍晚,厉某人突然笑道:“思嘉,你这曲子甚是奇特,而且从来也未听你说过你会跳舞。不知道为师是否有这个荣幸,先睹为快呢?” 我忙着用毛笔歪七扭八地记录下乐器和节奏,头也不抬地道:“好啊。先生若是想看,便同羽先生商量商量,一同为我奏乐。”空山先生擅琴,竹林先生擅笛,彼此引为知音。但他们为人极为自负,千金难求他们合奏一曲。 竹子笑了:“这有何难。” 我一愣,停下笔看向厉某人。却见厉某人凤眸含笑,朝我点了点头。我笑了,搁下染了我一手的毛笔,道:“思嘉若是再推脱,倒显得小家子气。”也正好放松一下我的小胳膊嫩腿。 然而我还没站起来,竹林里就已经隐隐传来了脚步声。我回过头一看,孙念如提着剑,衣襟甚至还有些凌乱,像是刚练过剑,万年面瘫脸上阴霾遍布。他大步走到我面前,看也不看我一样,剑也不收,便抬手向厉某人行礼:“先生。” 厉某人慢慢地抬起头,妩媚的凤眸突然变得深不见底。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孙念如,甚至是一种好整以暇的姿态,他慢慢地道:“念如,突然来找我,难道是想通了?” 我分明看到孙念如的眼中喷出怒火,但是他开口说话还是毕恭毕敬:“念如是来找思嘉小姐的。”说着,他突然转向我,长长的睫毛笼着眼中的神采,低声道:“思嘉,跟我走。” 他的样子十分不对,和厉某人之间也十分不对。孙念如一向尊师重道,我现在勉强还是在上课时间,他如此冒昧地要我走。我看了看厉某人,但是没看清楚就把视线又定格去了孙念如脸上。只见他额前布着细密的汗,身形还算稳定,但双唇紧抿。 “思嘉……”他极低地又唤了我一声。 我心底极奇异地动了一动,转过头去笑着对厉某人和某竹子道:“先生,羽先生,念如来找我,一定是有要紧事。思嘉先无礼告退了。” 厉某人笑眯眯地似乎想说好,但是孙念如已经突然极冒昧地抓住了我的手,拖住我就走。我连用毛笔抹了半天的乐器清单都没拿,就被他拖得脚下一踉跄,然后被迫紧紧跟在了他身后。 孙念如一言不发地拖着我就走,另一只手还提着剑。我使劲挣过,根本挣不开。他的力气大得吓人,骨节简直像钢铁一般。我觉得疼,有点想骂人。到远远地离开了吟翠居,他放开了,我倒因为惯性一头撞了上去,被他一把扶住。 我低头一看自己小手的红痕,不由得一把推开他,怒道:“孙念如!你到底做什么!闷声闷气地发什么脾气!” 孙念如也不辩驳,我刚才差点撞上他的剑,他就把剑丢到一边的地上,然后站在那里抿着嘴狠狠地盯着我。人来人往地看着,倒像是我这个刁蛮的大小姐又欺负了他这个闷声发大财的念如少爷。我愤愤不平地举起我被他抓得条条红纹的手,他的脸色一下变得更难看,紧紧抿着的嘴唇也松开了。 我气呼呼地挠挠耳背:“说吧,你到底怎么回事!”这两天他就一直不对劲,整天心事重重。我跟他说话他也常常听不见,练剑的时候几乎是要人命,逼得凌云隐等节节退让。问他是怎么回事,他都一言不发。我正愁没地方找切入口呢,他倒自己撞上门来了。 面对我被他抓伤的手,孙念如的气势顿时矮了一大截,他低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不安地扑闪了两下。我突然又不忍心了。 “念如……” “思嘉”,他像是下了极大的勇气,伸手来拉我的手,呐呐地道,“对不住,我太心急了……你疼不疼?” 疼,非常疼!我本来想这么大喊来着,但是看这孩子的样子我又实在装不出来,只哼哼地别过脸:“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