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暗伤

    望仙门建立了。路琪袖手站在一边，只觉得心情分外明朗，周围弟子的欢呼雀跃，却没有让她有什么太大的感触。路琪身影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伸手接住了倒下的苏陶。

    刚刚苏陶帮忙布置阵基，虽然是按照路琪的指示做的，可是以她现在的修为，接触这么精密复杂的阵法，还是有些勉强，路琪也只是让她暂时支撑一下，这样她可以有时间锁住地脉，然后用阵法连接起来。不过，路琪低头看着苏陶，经过这一次，这个小姑娘应该是有所领悟吧。

    “还好吗？”苏一原飞到了她身边问道。路琪刚才强行用剑锁住地脉，与不知道形成了多少年的地气抗衡，自然是消耗不少，加上布置阵法，精力略微有些透支，不过倒是不妨事，只是她不能在众弟子面前倒下，门派刚建成，门主就累到了，怎么说也不像话。

    “一会麻烦你带我们一程。”路琪知道苏一原的关怀之意，倒是也没有细说她现在的情况。

    苏一原接过苏陶说：“乐意之至。这次麻烦你指点这个小丫头了。”

    路琪笑笑：“总是要还你一份人情的。”

    苏一原笑容不变，却没有再接路琪的话，路琪也是点到为止。

    门派的搬迁又有不少事情，少不得与苏家的一些人有些扯皮，原因无外乎是弟子们种在药园里的药材或者是入了临时仓库的炼材，弟子们自然想要带走，可是苏家少不得有些人说那是他们的，看守药园和仓库的是苏家的老人，没能加入门派，又不愿意放下架子替路琪做事，一来二去，对门派有些微词，加上年纪大了。难免爱汲汲营营占些便宜。

    苏一原出面说了几句，可是那几个年纪大了，面皮也厚，浑然不买账，只是咬定了那是苏家本来的东西，弟子们与他们争辩起来。各执一词，有些混乱。路琪倒是不急，苏家的实力本来就比其他弟子高一截，虽说不应该说些什么，可是他们自己行事不当。引起其他弟子的不满的话，路琪也是乐见其成的，这段时间在苏家居住着。自然发现苏家有许多不识好歹的人，路琪也懒得说什么。

    苏家的子弟也在其中，不少居中调解的，结果发现里外不是人，都又是尴尬又是生气的站在了一边，不再说话。苏一原脸色也冷了下来，正要声色严厉的说几句，不想那年纪大的苏家女子就开了口：“还什么望仙门。一群寄住在我们苏家的东西，张着嘴吃饭好意思的嘛，吃了不够还要拿着走？”

    路琪眼睛一眯。这种带着世俗气的小妇人气质倒是真不多见，她神色一冷：“既然如此，你的亲戚旁人可有入门派的吗？”

    那女子一愣。随即尖酸道：“哟哟，这不是门主大人嘛？这是干嘛啊，还要把我们苏家人撵出门派啊，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地，嘴里说着搬出去，谁知道是真是假啊，张嘴来的容易了，这种好事哪有那么容易放过啊。”

    路琪眼神一厉，看的那个大婶一滞，大婶虽然嘀嘀咕咕几句，不是什么好话，可是到底也不敢再大声说什么。苏一原面色不好的道：“路琪，这事是在对不住，我自会约束他们。”

    路琪打断他：“早晚有这一天，我以为有了一份香火情就多少还了你们的情分，现在看来还是不行。不若这样，你们算一算，这段时间弟子的吃穿用度，我来付账。”

    “门主，不用这样。”苏家的弟子们连忙说话，对自家长辈的做法也觉得羞愧。

    “是啊门主，你教了我们，就是我们师傅一样的人物，怎么还能这么做。”苏家的弟子涨红着脸摆手，还有的拉了那大婶几个人劝说，不过看来效果不怎么好。

    路琪笑笑苏家过于势大了，在门派中多少总以主人自居，苏一原看的清楚，苏家弟子看的清楚，不代表其他人也看的清楚，周围其他的弟子看着苏家的眼色就有了些不对，显然苏家的行为也让他们颇为不爽。路琪虽说给了苏一原一个面子，况且又有苏声望的约定在先，可是这也不代表她就纵容了苏家，早就说过这个意思，苏家是苏家，门派是门派。可是苏家上下确实明白的不多，或者说不是不明白，只是他们希望路琪是能被他们掌控的，相互对立依存或者合作的关系，双方其实多少都存了这个心思，但是路琪是不会让步的，她今天指点了苏陶，之前交了苏家功法，全了情分。苏家弟子想要为苏家做事，可以，只要不违背门派利益。但是想要让门派成为苏家的，未免想的太好了点。

    苏一原显然也明白了路琪的意思，他面色严肃：“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让我来做吧。”苏一原说的语气恳切，他也知道，今天这事情，路琪要是插手，要么，苏家弟子和门派其他弟子离心，要么苏家弟子和苏家离心。无论哪一个都太绝了。

    路琪看着他，心里微微一叹，所以她觉得她们不可能，苏一原虽然对她是喜欢的，可是在他心中，他的苏家是最重要的。苏家一直以来的那些个心思苏一原不知道吗？他是知道的，可是总觉得是小心思，所以虽然也表态约束，终究不是很坚决，他是护短的，也让苏家的心大了。以前他们有多团结，现在放松了，他们就有多钻营，就连苏声望都不表态，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另有想法，路琪不予置评。

    如果要找一个人相伴的话，坦白来说，路琪甚至考虑过苏一原，在她对感情无望的时候，想过找一个合适的人陪着，苏一原是修真者，他们在这方面是合适的，可是又是不合适的。因为他是苏家的继承人，苏家给了他一切，可是也塑造了他，对于苏家，他割舍不掉，如果他们在一起了，终究也会因为门派和苏家的事情有所隔阂。

    在没有爱情的时候。路琪是理智的，苏一原忽然苦笑，路琪和他彼此都心知肚明他们之间的微妙气氛，他听到路琪说：“便还了你的情分罢了。”一瞬间，他觉得浑身无力，似是血都凉了一般。可是心底最深处又好像早就有着一丝预知，果然是这样，他们，真的还是只能到这里。

    苏一原低声说了一句话，然后他看着路琪。有些悲伤，周围还在吵闹的声音，让他无由来的厌烦。可是那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小时候，母亲的神情绝望又希翼的对他说过，你是水灵根，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活，苏家的复苏有望。

    母亲是轩辕家族的人，他其实从来没有说过，他在知道了轩辕玲珑的事情之后那么激动，不完全是因为堂哥的死。而是因为他的父亲，早逝的父亲。他的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明明母亲那么爱父亲。可是父亲还是死了。

    杀死他却因为爱他所以继承了他的遗志吗？母亲在父亲和自己之间选择了自己吗？以轩辕家族的霸道，是不会允许自己和父亲都活下来的吧，还是父亲也知道呢？苏一原当时几乎不敢肯定这种想法。从那以后甚至再也没有想过。但是他心里其实有了答案，那时候他想的是什么？一定要找一个和自己一个立场的妻子，他们守望相助走下去。他想，还好，他遇到了路琪。

    只是...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苏家的人很执拗，因为执念生出了太多心思，有时候他也知道，苏家的人过分了，可是他却不能指责，不能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苏家的人是怎么从泥沼里爬起来的，他们才刚刚能站起来，却因为期待的心情渴望奔跑，渴望掌握，渴望扬眉吐气。

    苏一原闭了闭眼，终究还是平静了下来，真正的敌人还在逍遥，云家，轩辕家，这是他要讨伐的，苏家不应该跟路琪闹翻，苏一原心里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几乎觉得悲哀，他刚刚对路琪说了一句话：“没有爱情，你便理智的可怕。”其实他更可怕，即使有爱情，他还是理智的，苏一原觉得心里酸痛，他清了清喉咙，终于可以说出话来了：“立婶，你的女儿自己领回去吧，从今天开始，她不是望仙门的人了。”

    立婶一惊，却是大呼出声：“哎呀，一原啊，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啊，你不能为了这么一个女人断了你meimei的前程啊。怎么你当上家主没有几天就没了我们的活路啊！”一顿哭天抢地，站在她周围的人都隐隐有些不耐，连忙移开脚步，以免她坐着挪动到自己身边。

    这时候，一个穿着红衣的小姑娘气喘吁吁的跑来：“mama，你这是干什么？这些东西都是师弟师妹们自己才来的，你还给人家便是。”小姑娘显然是听说了这件事情的原委，不过，路琪扫了她一眼，她来的倒是赶巧，恰好苏一原发了话，她这么通情理的一说，苏一原倒是不好在逐她出门了。

    “白叶啊，你看看你原哥哥从小叫道大的啊，如今人家成了家主，就没有我们这些穷亲戚的活路了！”立婶拍腿拍的啪啪响，一个人坐在了其上不起来，颇有占据了先机的样子，一见女儿来了，更是有了劲头。

    小姑娘苏白叶，一张圆圆的苹果脸，白皙的肤色，因为着急脸上微微有些红晕，一身红衣，端的是活泼跳跃的青春姑娘。她说话语速挺快，利落干净，立即就堵住了她mama的嘴：“mama，你这是说什么话，你不对在先，不敬家主在后，我们苏家是修真世家，怎么学那些市井手段撒泼！你今日这般做派，让我以后如何在门派里自处，如何面对众位师兄师妹，让我们苏家弟子如何抬头？”说着，语气有些委屈，眼圈有些红了，小姑娘泼泼的几句话，引起了其他苏家子弟的共鸣，就连其他弟子也面色缓和了不少。

    苏一原叹口气：“白叶，这不怪你。”

    苏白叶接着说道：“mama你如今行事不对，我不说心里过意不去，说了有违孝道，因你之事，对不起门主的交道之情，疏远了与一原哥哥的手足之情，便是同门的情谊也有辜负，mama，你真是让女儿如何自处啊。”说着。竟然流了眼泪，拿了袖子去擦，一时红衣袖便有些斑块的濡湿。路琪叹了一口气，今天小姑娘这一番话，她是不能做什么了。

    苏一原看了看路琪，路琪开口道：“你别哭。我知道你们苏家的孩子也为难。”一句话说完。就见苏家子弟脸上有了隐隐的暗色，路琪心知肚明，“只是门派有门派的规定，只要你们行事有度，以门派为先。我又怎么会阻了你们尽孝呢，只是有些作为白白隔阂了我们同门之间的情谊，所以刚才少不得把事情梳理一遍。”

    苏白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路琪微微皱眉，不过还是帮她擦了眼泪，神色温柔，她现在再多说别的话，小姑娘这般哭法，倒是她欺负人的样子了。路琪神色温和，说话也公正，苏白叶哭的委屈。路琪也只是包容的对待。

    那立婶被女儿一顿说，也是脸上下不来，她一向是以女儿为荣。此时愣怔的坐在地上。

    苏一原说道：“立婶，这件事情是你做的不对，你如果不服我家主的身份。可以去找众位长老，只是眼下你还是要听我一说，立婶，从今天起，你便去种田吧。”这是要革职了，路琪闻言毫不意外，苏白叶，不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路琪虽不说别的，她母亲的错她大义凛然的指出来了，不过竟然一句求情都没有，而且字字句句都把自己摘出来了。路琪看着怀里还在哭泣的小姑娘，暗自皱眉。对她来说，亲人纵然有不是，她会说出来，可是也会帮着一起承担，这个女孩子心性未免不行。

    苏一原看了路琪一眼，将还在哭的小姑娘拉走了，众弟子也相继散了，继续忙着收拾东西，胡云这时候走了过来，他刚才就站在弟子中间，只是没有出头说话。

    路琪看了他一眼：“怎么样？”她指的自然是苏白叶。

    “我看着苏白叶在苏家弟子里的地位虽说不如苏陶，可是她在苏家旁支弟子里面颇吃得开，我上次路过的时候，听到苏玄清跟她说，会想办法让她拜入你门下。”

    路琪冷哼一声：“好打算啊，”路琪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你忙去吧。”

    苏一原带着苏白叶走到临王亭里。他坐了下来，看着还在抽噎的苏白叶，他的面色沉静，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不远处遒劲的松树，抽噎生慢慢停了下来，苏一原听到他一直看着长大的meimei细声说道：“一原哥哥，真是对不起，我mama...”

    苏一原忽然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苏白叶被他这样的表情弄得僵住了，苏一原虽然整天笑，可是面对他们这些弟弟meimei，还从来没有过这种神情。

    苏一原说道：“我自问对你是真情实意的，想不到有一天我苏一原也会被人当做傻子。”

    “一原哥哥，这是四叔的主意，他说路琪这个女人既然不能被我们掌控，而且你又心思都在她身上，不如我们索性分的明明白白。”苏白叶擦擦眼泪，眼睛还红着，可是神情却很坦然。

    “所以你牺牲了你母亲吗？苏白叶，你在任何时候，说出的话都不会让自己承担责任，我竟然至今才发现。”苏一原闭上眼睛。

    “我有什么办法，有那样的母亲，有这样的家族，我又不是苏陶，如果不机灵一点，谁又会理我，四叔说的我不做能行吗，我母亲的事情是个意外。”苏白叶说道，“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大长老也是这个意思呢？”

    “你说大长老？”苏一原睁开眼睛。

    苏白叶笑着说道：“没错，一原哥哥，大长老眼眼看着时日无多，可是你又被路琪磨得性子都没有了，等着报仇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母亲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不就是因为她不是轩辕家的女人吗？被那些女人压制惯了，她要是不精打细算怎么办？你们这些人都只想着恢复家门的荣耀，想着修炼，想着功法，根本没有想过我们...”苏白叶语气平淡，不见丝毫指控。

    “呵，“苏一原笑了一声，摇摇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愁我会报，既然你们觉得受不了，那就由我来结束吧。”苏一原站了起来，“大长老没有你们想的那么愚昧，他是真正希望苏家站到阳光底下，不仅仅是我们家族的复起，更是希望我们的心也能在阳光底下，那些**，仇恨，从我们这一代消失就好了。只是他时日不多，所以才让我们找到了路琪，发现苏家的心魔的时候，他比谁都痛苦。”

    苏一原走出亭子，苏白叶神色莫名，她看着苏一原渐渐远去的背影，耳边的声音也慢慢变小，可是她完整的听明白了：“白叶，无情之道虽然是无情，可是你的无情道太过狭隘，终究不是大道。”苏白叶巨震，一时讷讷不语言语。是的，她是胆小，不想承担那份痛苦，也不想报仇，不想让苏家好不容易复苏的希望再度毁灭，她疯狂的想要变强，想要抛弃一切枷锁，不想她的后代也跟自己一样，无望惶恐。所以不希望她一直觉得是支柱的一原哥哥有一天被感情所困，要是他也这样了可怎么办，苏家可怎么办，她害怕，她习惯了害怕。

    苏白叶嘴角微动，无声的说道，一原哥哥，随即静谧无声，她慢慢坐在了桌子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