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兵言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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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在兵言兵 九月十二日,在无数双神情各异的眼睛注视下,内阁首辅申时行向皇帝递交了辞呈。尽管心有不舍,但朱翊钧亦知情势早已无可挽回,只得允准。不过,与对许国的听之任之不同,朱翊钧特意从近卫中调遣军士沿途护送申时行回原籍,用这种隆而重之的送别方式最后一次表示对执掌大政八年之久,早已用得得心应手的肱股之臣的优容。 天,终于变了。 除了新任首辅王家屏在次日受命之时象征性地上疏请求挽留申时行,并得到朱翊钧象征性的赞赏外,整个大明官场对此鲜有发声,左右都是无可挽回的事情,谁还咸吃萝卜淡cao心呢?怎生抓紧时机与新任内阁首辅搭上线扯上交情好做入幕之宾才是正经。孔圣有云,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说的就是这个。难不成偏要玩弄悲情挽留旧人,徒惹新人不痛快? 逢此大变,有人欢喜有人愁。愁的自然是申时行的一众亲信,人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个内阁首辅也是如此,谁上去不得重用自己那一票亲信人马,以保证政出己门?欢喜的自然是与许国、王家屏交厚的这一帮子坚定的立储派。资历实力兼备的几位高官大员已经摩拳擦掌,对接下来的内阁补录跃跃欲试,门路宽人脉广的早开始暗中四处串联拉票了。 不过,事态的演进宛如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到众官的脸上。没有廷推,朱翊钧绕开九卿,于九月十五颁下中旨,命吏部左侍郎赵志皋和右侍郎张位入阁补缺。 中旨一出,群情哗然。 最有希望入阁的于慎行神色黯然,负责牵头廷推的吏部尚书陆光祖恍然若失。哪怕是鱼跃龙门终成龙的赵志皋和张位同样面无喜色,反倒一脸愁容。 按大明典制,无论廷推或是中旨,最终决定权都在皇帝手上。然而,自景泰年文官势力日益崛起,彼此抱团,俨然成为可与君权抗衡的一极,皇帝对于阁辅的控制力也每况愈下。从表面看,内阁是代皇帝执政的中枢机构,可同时也是百官之首,是天下文官认可推举的共主。光懂得御前讨巧卖好,难免寒了众同僚的心,招来下面的反抗。这种反抗通常是消极而隐蔽的,台面上阁辅很难挑刺,却又无时无刻,真真切切能感受到抵牾和掣肘。阁辅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稍稍收敛对君上的忠勤之心,成为众臣僚的共犯;要么一意阿上,成为煊赫其外、落寞其中的孤家寡人。以申时行圆滑透顶,也被逼得一步步走上结局可以预见到的后一条路。是故,稍稍爱惜羽毛的大臣都怕成为钦点的阁辅,宁可不做也不愿开罪士林,免得将来致仕后还要顶着骂名度过余生。皇帝轻易也不会否决廷推的结果,或撇开廷推,下中旨任命阁辅。 如此一来,内阁便有了一老二新三位阁辅。新阁辅熟悉阁务尚需时日,王家屏仍感吃力,向朱翊钧请旨,希望派人去南直隶请归省在家的王锡爵回京。朱翊钧自然允准。 石星坐在兵部值房,面无表情听着这些消息,心中却已波澜四起。他感到惊喜,惊的是堂堂内阁的人事变动竟被德荣与他身后的坊间高人全部说中,其对时政眼光之老到连自己也是自叹弗如;喜的是赵、张二人入阁的结果对自己最有利,想来以后不会再出现曾同亨登门相逼的事情了。 石星尚来不及细想这次人事变动可能带来的深远影响,就被一桩急务占去了所有心思。上月十五因病致仕的前兵部尚书王一鹗今日清晨在京师的宅邸去世。王一鹗的公子王国熙巳半时分亲自跑来兵部衙门报丧。石星留他说了几句话,便放他去他处了。 王一鹗虽已致仕,却是深孚人望的老臣。观其一生,政绩斐然,以文职指掌兵事,实属大才。嘉靖帝这么一个常令大明文官悚然胆寒的鬼难缠,对王一鹗却出奇地器重,以其凉薄之性,竟会在王一鹗大婚之际专门赐礼相贺。乃师前代首辅文贞公徐阶对王一鹗极为赞赏,曾有过“吾门人四百,唯王公社稷器”的盛赞。今上对王一鹗也是优容有加。若非他病重,兵部尚书的位子只怕还落不到他石星头上。贤达如斯,即使不在其位,无论是从人情世故还是笼络人心考虑,石星都认为有必要由兵部出面,协助王家好生cao办丧事。 石星从职方司调了一个名叫刘黄裳的员外郎,支给他一些银子,又派了几个办事麻利的书办和小吏,交由他带领,代表兵部前往王家帮忙。这位刘员外郎擅长书法,写得一手好字,正好能派上大用场。 王一鹗新死,诸事未备,今日前往吊唁不妥。石星打算明日上午亲自前往,如此既显得尊重前辈有人情味,又不失堂堂二品大员应有的稳健从容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