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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巧翻月亮岭

    你可曾感受过自己老了?什么样的事情让你产生这样的感觉?

    是上楼梯时力不从心,还是想要为明星喝彩时破音,或者是功成身退静观天下?

    天问觉得他现在就已经产生自己已经老了的错觉。天堑山脉的每个山谷里已经铺满了月光,柔和又朦胧。天问看见山谷上悬浮巨大的光幕上年轻的身影正挥斥方遒,激昂着血气方刚的梦想。

    在兽皇克鲁鲁的演讲结束后,妖族皇帝查尔斯和人族大王子米希尔同样站出来。他们不同于往日的懵懵懂懂,不再迷茫无措。站在高台上的他们散发着帝王的威压,没有谁能在他们面前站立。

    他们所说的话便是金科玉律,没人敢违背。他们说,联盟即是共同的家园,那么每个人都是家人。他们说,一致对外,那么每个战士的剑只会指向恶魔。他们说,放下过往的矛盾,那么便化干戈为玉帛。

    这是王,背负世界的王者!

    看着昔日绕在自己膝边,向自己问这问那又是端茶倒水献殷勤的两个孩子已经成长为足以独当一面的男人,可以统领全族绯王者。天问不由得产生一种自己老了的错觉。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感慨又欣慰的事情吗?

    天问在心底叹口气,偏偏头,淡笑着倾听米希尔和查尔斯的演讲。他们无愧于自己承载的王位,宣讲着种族和睦,各自安慰自己的子民。他们意气风发,各军将士在飘飞的鲜艳旗帜下大声宣誓效忠。

    多么令人感慨的事情啊,你一手拉扯大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他已经能够独立明辨是非,成长为优秀而健康的自由人。

    山谷里的欢呼在热泪盈眶中结束,看到月光从战士们的眼眶中反射出更感人的光芒,天问撇过头去。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说,你们被全世界背叛了,被你们决心守护的幻世抛弃了。

    “我在这里。”仙音从背后抱着天问,漆黑的软甲紧贴着军团长的宽松长袍,纤细的手臂紧搂着天问,似乎要把自己融入他的身体,“我们都在这里。”

    月光在他的发梢上安静流淌,缠绵。

    “我知道呀,我的小天使。”天问低着脑袋淡笑道。他张开双手,被血红色衣袖遮蔽一半的手心微微露出来,流淌着皎洁清亮的月光,把他的纤长手指映得莹白唯美。越来越多的月光以rou眼可辨的速度汇集而来,铺展在他手中,仿佛舞台的聚光灯把荣耀交付他手。

    “该睡觉了呢。”天问微微举起手,星星点点的月光凝聚成萤火虫一般飞了出去,在夜幕下飘飞、舞动。星点难辨的凝实般的月光如同光亮的幕布被天问的双手撒出,“晚安。”

    月光散开,飘飞着进入每位战士的眉心。

    月神的祝福有啥用?天问表示这特效可以给满分。

    一夜无话。

    这个世界总是不让天问安定。

    露水顺着秋叶的叶尖滴在天问的脸颊,菲黎小狐狸钻出血红色的厚实长袍,用湿漉漉的舌头****天问的鼻尖。

    传音石在泛着红光,仿佛呼吸着不详,暗红的纹路似乎在膨胀,吞食着魔力,膨胀出酝酿已久的噩耗。

    “路易导师,什么事?”天问揉揉有些惺忪的睡眼,抚弄着小狐狸雪白的下巴。倾语还在天问怀里睡得安稳,白嫩的小手轻轻拽着红色的宽松长袍。

    “天问,”路易导师雌雄莫辨的嗓音回荡在森林的小木屋里,听不出喜悲。“娜西被围困了。”

    天问猛然睁开眼,睡意全无:“具体情况。”

    “昨晚出行永歌要塞执行调查任务,被擒。同行的还有贤者会议的预备贤者克尔拉斯,审判庭的终审级执行者林诺。”路易导师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任何感情波动。“你要小心——我知道你会去的,我也不拦你——但这可能是组织的阴谋,不要被冲昏头脑。”

    “我知道了。”天问点点头,放下了雪白的菲黎。

    “我现在抽不开身,好自为之。”

    “嗯,我要出发了。”

    “你是我的学生……别死了。”

    天问眨眨眼,一言不发地收回逐渐熄灭的传音石。路易导师并不是没有感情,而是在漫长的生命中已经害怕失去,害怕拥有而又转眼消逝的痛苦。不断拥有一切又被毫不留情地剥夺得一干二净,连血带rou,被伤害得撕心裂肺。

    “你选择,我实现。”天问低声呢喃,同时捏捏倾语的脸颊,准备召集月之痕一起出发。

    昨夜和哥哥粘在一起,经过精神力交融的倾语并不会严重嗜睡,醒来以后精神饱满。迅速在家族频道里召集所有人,天问抱着meimei和菲黎,展翅在薄薄晨曦中离开。

    这里是天堑山脉的山谷,位于飞鹰要塞的西北边,从这里横飞向永歌要塞的距离并不算远,横跨过月亮岭就是永歌要塞的防备范围。

    但就是这短短的飞行距离,其凶险不下于解围地底世界盟军!因为月亮岭早已沦为恶魔肆虐的废土!

    恶魔,是不允许弱者飞在天空的,就算是高等恶魔飞过低等恶魔的头顶时都可能遭到袭击。所以恶魔大多数情况下都选择奔跑,而不是更快捷的飞翔。即使是战斗也会优先针对飞行兵种。这也导致人族光明军团的狮鹫飞行部队和哨兵岭的角鹰部队全军覆没,一个幸存者都没有。

    天问这样冒冒失失地飞渡月亮岭,不用想都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这是唯一的、最快捷的方法了。

    天问现在如果撕开回城卷轴回到城市,绝对会被阴影之地的刺客擒杀,基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如果选择绕过月亮岭,先不说周围都是恶魔根本没有一条安全线路,就是时间上也不允许。天知道恶魔对被围困者会发起怎样疯狂的攻击!

    但如果说这是大陆组织的设计……那天问只能说,你们成功了。

    和娜西阿姨手中的传音石对应的传音石果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天问眼帘微微下垂,收起了传音石。

    这种阳谋就算看穿,天问也不敢赌,他知道自己输不起这样的赌局,他不愿意去赌,即使有七成的把握。他能做的就是跳进这坑里一探究竟,然后想方设法爬出来。

    “我可是恶魔,”清晨的寒冷空气猛烈地吹拂过全身,微微的雾气掠夺着天问身上的热量,翅膀愤怒地扑扇,仿佛要撕裂天空,挣脱看不见的桎梏。“还有谁比恶魔更擅长从地狱爬出来吗?”

    月亮岭或许曾经美丽非常,但现在完全看不出任何与美丽沾边的模样。

    火焰早已烧尽了树木,整个月亮岭已经变得焦黑不堪,被焚烧后的焦黑痕迹占满整个月亮岭,漆黑的岩石和被翻起的土壤仿佛在述说着无法忘却的痛苦与焦灼。甚至现在还有星星点点的暗红色火焰在岩石缝中燃烧,那是高等恶魔留下的礼物,粗暴而野蛮。把这耻辱的印记刻在月亮岭的额头上,刻在精灵的额头上,刻在联盟的额头上!

    呆在天堑山脉里,天问并不完全是混吃等死,月影权杖里扣留的龙魂、高等恶魔灵魂都被拘役起来,转化为亡灵法师的幽灵仆役。

    永恒之书出现在天问手里,一层透明的结界瞬间支起,把气流统统阻隔在外。永恒之书上璀璨的文字似乎具有生命,流动着不可言说的奥秘。

    “我是时代的开拓者,不可阻挡。凡物阻我,必遭撕裂。”天问把永恒之书上的言灵转化为语言,缓缓念诵出来,身前的空气瞬间被风元素撕裂。黑色羽翼带动的速度也在飞速提升,从地面上看去,宛若一道模糊的流光划过天空。

    “吼!”恶魔们的震天怒吼把月亮岭方圆百里内本就为数不多的白云震成碎渣,此起彼伏的可怕嘶吼似乎在炫耀着新领域的占有和内心难以平复的激动。

    空气被撕裂,天问听不见任何声音,但通过元素的震动传递来的信息,他还是轻易分辨出恶魔的硫磺气息,那种充满混乱和狂暴的气息。

    “谁显智慧?”天问冷冷地俯视着在高速移动中显得模糊的大地,灰色的魔力溢散出来,把他的身形笼罩,仿佛一团nongnong的诡异灰雾在空中飞行。“我也不过是个小丑罢了。”

    天问朝着月亮岭那光秃秃的火焰遍布山岩上坠下去,如同一颗灰溜溜的陨石,顺从地心引力坠下去。

    正常情况下,以弱势想要飞过月亮岭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是远古巨龙也会被愤怒的恶魔们撕成碎片。讲道理,最正确的方法就是绕过月亮岭从永歌要塞背后绕进去。

    讲道理是这样,但月之痕讲道理吗?

    所以,想要从恶魔的地盘上飞过的最好办法……

    天问闭着眼睛展开双手,感受着令人恐慌的失重感,魔力在他身体各处流动,溢散出一丝丝不详的气息。永恒之书异动着不正常的魔力波动,黑色的魔力在空中勾勒出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契约、召唤!

    在倾语震惊的眼神中,一个个暗红色的狰狞身影咆哮着窜出黑色的魔法阵,兴奋地仰天怒吼,扑扇着可怕的rou翅飞向月亮岭。仿佛连成一条黑色的空中长河,燃烧着火焰的空中长河!恶魔,满满的恶魔!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恶魔也飞起来!

    天问面无表情地看着如同月亮岭覆盖的黑色外衣飞起来,碎片化,咆哮着飞向那条黑色的长河。

    隐藏一滴水的最好办法就是把水藏在水里。

    月亮岭的恶魔们怒吼着汇入这条由恶魔组成的长河中,就像雨滴进入河里,消失不见。他们不再纠结于如何杀掉这些胆敢飞在天空中的同类,而是好奇于这么多同类一同飞向一个方向是出于何种目的。

    盲从心理,月亮岭的恶魔只知道自己想飞,跟着陌生的同类往前飞。

    天问一言不发地隐藏在恶魔长河中,默默地往前飞。

    永恒之书的内容比想象中要丰富且禁忌。召唤恶魔,本质上是契约和召唤,但永恒之书却还记载另一个召唤恶魔的方法,是从奴役亡灵的精神法术演变而来的禁术。之所以称为禁术,不仅是因为恶魔的危险性,更多的是这个召唤术原理本身的危险性。

    通过强大的精神力强行契约生物,包括智慧和非智慧生物。用现实的话来讲,这不人道。

    这样的方法非常极端,因为你能把这样的技巧用于召唤恶魔,也可以用了奴役天使,召唤精灵,契约矮人,召唤妖族,役使人族……任何智慧生物只要精神力较弱就可以被奴役,剥夺一切。

    “如果我需要解释什么,”天问抬抬眼皮,面无表情,“就当我自私好了。”

    倾语担忧地看着扑扇黑色羽翼飞在前面的哥哥,她比谁都清楚哥哥的感受。如果是其他人,或许拥有强大力量后只会把奴役他人当成一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并且习以为常。但哥哥不一样。

    哥哥,是不一样的。

    倾语攥着细嫩的拳头,她心疼自己都哥哥,心疼那个总是默默承受的人。她知道自己也同样伤害了哥哥,但她确实有自己的苦衷,即便她不愿如此。

    “我愿意补偿,如果可以补偿的话。”倾语低垂着脑袋,有些失落。抬头看见飞在前面的哥哥,又觉得无妄。哥哥是拒绝补偿且拒绝索取的人,正因如此才觉得分外难过。

    密密麻麻的恶魔飞过头顶,兄妹俩一言不发,仿佛被阴云遮蔽。

    还有什么比忏悔被扼杀更绝望的事情吗——对虔诚的信徒而言,这算得上是酷刑了吧。

    这座天堑山脉呈东西走向,月亮岭和哨兵岭的南北走向尤显突兀。盘踞在月亮岭的恶魔暴躁地嘶吼着,汇入这恶魔大河中,随波逐流,飞向不知名的远方。

    偶尔有一些高等恶魔想打乱阵型也会很快被天问召唤出来的魅魔暂时控制,最后放弃想法。

    恶魔组成的长河愈加壮大,铺天盖地的恶魔在地面上投映出大片可怕的阴影,如同蝙蝠归巢般的壮观景象再放大数百倍。异常活跃的嘶吼震彻天空。

    “我是恶魔,”天问低垂了眼帘,伸出洁白的双手放到面前,血红色的衣服是那样扎眼,仿佛被鲜血浸染。“如果你认为是,那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