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中相见
宫里根本没有为朔风准备葬礼,一个畏罪自杀的女官本就无足轻重,还是我求了萧皇后,皇后顾念旧情答允我将朔风带出皇宫安葬。我又找人任其桐一起,折腾了几日才算把朔风的后事办完。封棺的时候我把朔风送我的那张古琴放了进去,她的东西就让她都带走吧,留下来只能睹物思人,徒增伤感。 “既然朔风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你也别太难过了。还是想想怎么救李世民吧。”任其桐劝我。 “你不说我倒是已经忘了。”我坐在朔风坟前给她浇上了最后一杯酒。“我上次让你找檀云轩的人找的怎么样了?” “你这几日心情不好,我就没和你说。前几天魏征一直要找你的。” “对了,我进宫的时候他还托付了我一件事。我也正要找他。” “那正好。他现在在我府上。我带你去见他。” “小桐,现在风口浪尖上你也要多加小心,别人没救出来,在把自己折进去。”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我也是知道他是一代谏臣,才答应见他的。还有昨天我想办法混进大牢见到了李世民。” “他还好吗?”我紧张的抓住了任其桐的衣袖。她安慰地拍了拍我的手。 “放心,他还好。也许是那日我们和四皇叔的交易起了作用。这几日只是循例问话,并没有用刑。” “只是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希望魏征那里能有什么好办法。” “见了面再说吧。” 到了任其桐府上,她一路七拐八绕地走到府里最偏僻的角落,敲了敲一间小屋的门。 “魏先生,是我。” 门吱呀一声开了,魏征把我们让进屋去,桌上还摆着一盘未下完的棋,可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也不知道他和谁在下。 “魏先生好悠闲。你们惹出那么大的祸,现在还有心思下棋。” “凝曦姑娘怎么变的这么急躁?我记得你以前可是很大胆镇定的。” “魏先生说笑了,都到这个时候了,分分钟杀头的事,我要再镇定可就是缺心眼儿了。” “姑娘不是也还有心情开玩笑。” “前几日先生让问的事儿我帮你问到了。是刑部右侍郎齐真。” “我就知道这事托付给姑娘一定能成。” “只是我想知道你如何让他承认是诬告的事。” 魏征狡黠地笑了,“有时不必要他主动认,让他不得不认就是了。” “既然先生这么有把握,这件事就托付给您了。如果先生能解决这个棘手难题,唐国公府安然渡过此劫,定然会更加器重先生。” “经过这件事唐国公府怕会是要远着我们了。” “如果魏先生真的觉得和唐国公府会疏远,就不会费心力来救人了。”我最烦跟这些说话隐晦的文人打交道,费劲。 “姑娘不必太担心了,再过个五六日这事情就明朗了。” “多谢魏先生帮忙了。” “将军,宇文公子求见。”门外有人轻声回话。 “凝曦,先去见见宇文承基吧,说不定他有什么信儿了。” “从上次托付他找证据也好几日了,肯定是有了消息。魏先生,我们先告辞了。” “两位慢走。” 我和任其桐快步走回正厅,发现在那等着的人竟然是我从未见过的一位。 “您是?” “见过贺兰将军、凝曦姑娘。宇文承基是家兄。在下是宇文承乾。” 我听他说是宇文承基的弟弟不免多看了两眼,他和他哥哥长的很像,一样的瘦高个子,俊眼修眉,举手投足间气度不凡。 “一向听说贺兰将军年少英武,没有机会结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原来是宇文家二公子。倒是稀客。”任其桐说。 “凝曦姑娘一向可好?本来你是有机会来我淡月阁的,不想却被李世子给抢了去。”宇文承乾又转向我笑着说。 “公子的淡月阁多绝色佳丽,世子是怕我去了有损淡月阁的好名声,所以才将我留下。” “姑娘过谦了。我今天来是受家兄嘱托。跟两位交待些事。” “他怎么不亲自来?” “哎。”宇文承乾叹了口气。“前几日家兄趁父亲不在时进了他的书房,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竟敢找父亲去理论起来。父亲自是生气,骂他忤逆,责打了一顿,关在房里禁足思过了。” “什么?他被打了?严重吗?”肯定是他想帮我们找证据看到了什么,才会引此大祸的。没想到为了救李世民牵扯进了这么多的人。 “姑娘大概不知道,我家家法一向严厉,父亲又在气头上,亲自动手打的。所以家兄现在还在卧床养伤。” “是我连累他了。” “姑娘何出此言?家兄写了一封书信给姑娘,让我转交。还说他不能亲自前来,心中有愧。” “他这样说我就更不敢当了。”我接过宇文承乾递给我的信,塞入袖中。 “还要劳烦公子回去多照顾你兄长。代我致谢也致歉。就说日后有机会,凝曦一定当面道谢。” “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我还不知道我哥哥的为人?一向爱揽些事在身上。今日见到姑娘绝色姿容,更是知道哥哥心意。” 宇文承乾这话说的直接,我倒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想起宇文承基的款款盛情无以为报,思索了一下,摘下发上常戴着的一只小小的压发银蝶装入一只香囊之中,递给宇文承乾。 “粗陋微物,不成敬意。请转交承基公子,多谢他仗义相助。” “放心,这话我一定带到。家兄看到姑娘这只银蝶,伤怕是也好的快些。告辞了。”说完他一拱手便走了。 “快看看他信上写了什么?” 刚才宇文承乾在,我不方便看,听任其桐说马上从袖中抽出那封书信,展开细看。 原来宇文承基在他父亲书房里见到了几封许国公和李世民手下一位清客的来往信函,那清客经常帮李世民处理书信,所以模仿他的字迹轻而易举,他手里更是有李世民的常用印鉴,捏造几封私通反贼的信简直易如反掌。宇文承基告诉了我们那个清客的名字,说只要找到他,一切阴谋自然不攻自破。信末他跟我道歉说他父亲和那清客的来往信件不能交给我,这样就会陷父亲于不仁不义。 “只是如果把那清客抓出来,他自然会把许国公供出来,到时候还不是会被人知道?” “你放心,魏先生已经找到了替罪羊,所有事都可以尽推到他身上去,许国公只是督查不严,被属下蒙蔽了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宇文承基肯帮到我们这一步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 “陆锦,你觉不觉得你的价值观已经被改变了。不再是非黑即白,开始学会政斗了。” 听了这话我只能苦笑,“我倒是想正义公平,但这里太多利益集团,伤到哪一边我们都没有好果子吃。只能以最小的牺牲博得最大的赢面。只要不伤到自己人,其他的管不了许多了。” “昨天我去见李世民的时候他说恐怕这次是凶多吉少,所以叮嘱了我好些话,我听着倒是有话别的意思。我知道他想见你,又怕连累你。我已经安排好了,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什么时候?” “现在就可以。不过你先换了男装,方便一些。” “那好。能不能先回梨溶花苑让我取我的琴?”说完我才想起那把琴已经陪着朔风入葬了。“算了,能去见见人就好,我竟还妄想着在刑部大牢唱歌给他听。” 任其桐轻轻抱了抱我表示安慰。 我们到了刑部大牢时,却发现李世民并不在狱中。 “今天四皇叔又过来提审了,现在还在过堂,您要相见怕是要再等一会儿。”任其桐相熟的一个狱卒说。 “既然来了,就再等等吧。” 我点点头没说话,突然心口突突乱跳,心慌的厉害,感觉有什么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一直等了快两个时辰,才听那个狱卒说:“两位,人回来了,快去看看吧。” 我听他的语气似乎很不好,更是着急,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关押李世民的牢房外。这时天已经暗了下来,牢中又还没有点上灯,我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趴在牢房的地上。 “世民兄?”任其桐试探着叫了一声。地上那影子动了动,似乎是抬起了头。 “我和凝曦来看你了。”听到这句话那影子迅速起身,却又摔倒了,挣扎了两下才到了铁栏旁边。 任其桐说并没有用刑,可眼前的李世民满头大汗,嘴唇干裂发白,衣服上满是血迹,一看便是重刑拷打过的,也不知道是伤到了哪里。 “世民哥哥。”这是顾凝曦以前称呼李世民的方式,我从来没有叫过,觉得太亲昵rou麻,没想到这个时候倒是脱口而出。 “好久没听你这样叫我了。”他隔着栅栏伸出手帮我擦了擦眼泪。“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不是说不用刑的吗?这个四皇叔竟然出尔反尔!” “凝曦你是不是去找过他?” “没有,没有,只是小桐昨天才跟我说不用刑的,怎么就?”要是被李世民知道我和四皇叔的交易,他现在怕就要杀出来了。 “前几日是没用刑,只是这案子拖了这么多天,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他有些急了。” “你被打到哪儿了?” “没什么。不过是轻轻几下。”跟我说话时李世民脸上还不断有冷汗留下来,肯定伤的很厉害,这时候还硬撑。 “你这个时候还逞什么英雄啊!我看看。”我和任其桐硬掰着他转过身,看到他的衣服早就烂的不成样子,背上纵横交错全是血痕,应该是鞭子抽的。 “这可怎么办?我们也没有带药来。你等我,我现在回去拿!” 我刚起身就被李世民拖住,“不用了,这点伤还死不了。你陪我呆一会就好了。” “我出去等你。”任其桐轻声说。 “凝曦,你能不能唱首歌给我听?都说南风之熏,可以解忧。听了你的歌我不用擦药伤就能好了。” 我擦了擦眼泪,在他身边坐下,轻轻唱起了那首《陌上花》。每次唱这首歌我都会觉得很安心。 “唱的真好啊。” “可惜琴陪葬给朔风了,不然会更好听。” “怎么朔风死了?”李世民惊讶地问。 他这么一问我的眼泪又止不住了。他握着我的手柔声说:“这两日我没能陪在你身边,让你受苦了。” 我一边大哭一边拼命摇头,“是我不能救你出去。” “别傻了,凭你是救不了我的。你也别再来看我了,惹人怀疑。我已经托付任其桐照顾你。如果这次,这次没命出去,你一个人也要……” “不会的,你一定会没事的!”我打断他的话。 李世民笑着点点头,“是,我会没事的。我还要出去照顾你。别哭了,快走吧,一会儿有人巡视,被看到就不好了。”他又摸了摸我的脸,便推我快走。 我蹲下身,隔着铁栅栏轻轻亲了亲他那干裂出血的嘴唇,没有润唇膏,只能用这种方式帮他润一润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