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熏金朔四时风
船行了五六日,每日练歌、弹筝和几个姑娘厮闹,我渐渐摸清楚了周围的情况。我和和风、朔风、金风三个是被夏馆主收养或者买来的,一直在她的清歌馆学艺。因为长相和才艺出挑,在秦淮一带早已有了名气。这和、熏、朔、金是班儿里一位乐师依四季和我们四个的性格起的艺名。 和风年龄最长,性子也最和顺。腰肢柔软、身形优美的她舞艺最佳,十五岁时便凭借一曲《飞翘蝶舞》技惊四座。她自小便跟着夏馆主,脾气好且极会小意温存,所以很讨班主喜欢。“山经宿雨修容出,花倚和风作态飞”。和风这个名字很适合她。 朔风比我稍小,进清歌馆也最晚,有人说她家室豪贵,只是被官家治了罪,是被官卖进歌馆的,可能是世家女子,朔风在清歌馆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箫笛都吹得极好,又写得一手好字,诗词上也都来得,所以来找她的多是些雅客。朔风性子孤傲,轻易不给人笑脸,是位地道的冰美人儿,所以叫朔风。取朔字寒气迫人、凛冽之意。 金风年龄最幼,正值豆蔻年华,虽还不懂人事,但那副天真烂漫特别讨人喜欢。有词曰:“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绿酒初尝人易醉,一枕小窗浓睡”,这小姑娘本名恰好就叫阿细,又年幼贪睡,与这词倒是想和。她是夏馆主从一个戏班里买来的,所以昆曲唱的很好,也弹得一手好琵琶。金风喜欢粘着我,因为只有我能请动朔风下厨。朔风的四色点心也是深得我心。 而熏风,也就是我,是夏馆主一次出门时偶然捡回来的。我之前的家室没人知道,现在连我自己也忘了。我歌唱的好,筝也弹的好。朔风说我还画得一手好画,所以在清歌馆算是最有名的。这次世子南下寻找歌舞艺人就是听到了我的名声。朔风说世子第一次见到我时是很惊喜,随后也私下找过我几次,确实有点交情,至于谈不谈得上是知己,她就不知道了。 “夏馆主指着这一次皇城献艺在京城也打响名号呐!”金风偷偷告诉我。我没有答话,隋炀帝是出了名的暴虐好色,我对此次进京实在是忐忑。唐国公命世子大费周章广选歌舞艺人除了讨皇上欢心之外,更是为了激起民愤,坐实皇上荒yin之名。我们几个歌女很明显完全是别人手中棋子,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rou。既然不慎回到这乱世,就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弃舟登陆之后又走了几日,先到了洛阳城内。世子说他二弟三弟在洛阳城内,要先和他们汇合再去长安。 “现在时值五月,洛阳城内牡丹开得正好,你们在路上闷坏了,正好可以散散心。”陈大人告诉我说。这一路上他对我照顾有加,再加上当日的救命之恩,我对这位陈大人很是信赖。 “牡丹啊。”我突然想起不久前才和爸妈去过洛阳看牡丹,虽然牡丹园内人山人海,但牡丹的馥郁香气和人潮的气味都比这十几天的旅途来得真实。唉,不知道爸妈知道我堕海的消息该有多伤心。 “熏风姑娘,世子让我把这个给您。”雁奴捧着一个锦缎盒子过来说。 “是什么?” 雁奴摇摇头。 我打开盒子,里面竟是一张精致的半面银箔面具。 “这是要干嘛?” “世子不想他给皇上贺寿的节目外传,所以想让我们戴上面具遮起容貌。”回答我的是朔风。她已经戴上了面具,遮挡起上半张脸的朔风看起来更加神秘美丽,倒是平添了一分她不曾有的妩媚。 我拿起面具试戴了一下,轻便合适。雁奴递上一面小镜给我照。那面具很薄,戴上一点也不觉憋闷。花型也很漂亮,竟颇有些洛可可风格。与朔风不同的是,我的面具在两边眼角还各镶嵌有一排剔透的白水晶,日光照耀之处,流光溢彩。 “看来世子待你果然与我们不同啊。”和风走了过来取笑我说。 “咦?和风jiejie怎么没戴面具?” “这叫有掩也要有显。我这最不济的先露露脸,给点甜头博众人关注够了,你俩这面具再一摘,定然更加轰动。这是世子的吩咐。”和风说这话时依然是她一贯温柔的语调,但我听来却似乎有些酸酸的。毕竟都是女人,在容貌高下上自然是格外敏感。 “可能世子是觉得和风jiejie的曼妙舞姿定要配上绝色容颜才更相得益彰。”我忙答道。 “好了,走吧。”一旁的朔风推了我一把。 “这个面具熏风你可要好好戴着。万一被别人看到你这张漂亮脸蛋,可辜负了世子的苦心了。”和风说完丢下我和朔风径自走了。 “和风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可是最会做人的。”朔风说。 “算了,走吧,我累了,回去了要好好休息。” 朔风点点头,也不再说话。 唐国公在各处都建有府邸,洛阳这座是最华丽庞大的。所以几位公子都愿意留在洛阳。再加上洛阳作为陪都,其繁华兴盛可想而知。我们这一队香车宝马一路过来吸引了不少路人侧目,但到了洛阳城竟显得普通无华,街上处处楼台歌馆,人声鼎沸完全看不出一丝乱世之景。 “熏风姑娘、朔风姑娘,唐国公府到了,请下车。”雁奴掀起车帘扶我们下车。我这几日跟雁奴又重新混熟了,她的性格沉静、稳当,为人也很是谨慎,不该说的话绝对不说。很具备一个合格心腹的所有素质。 “小心脚下!” 我还是没有穿惯那窄小的绣鞋,下车时脚底一滑,一个趔趄几乎要摔下车来。幸好扶着雁奴的手才不至于出洋相。 “没想到雁奴你这么娇小,却很有力气。”我和雁奴都知道刚才完全是她凭自己的单手托住了我整个人。这明显已经超出了一个普通婢女的力量范围。 “阿熏、朔儿,你俩快点,我们要去见唐国公的另外两位公子。”夏馆主挥了挥手里的丝绢招呼我们。一股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呛得我差点打喷嚏。 “夏mama,您今天香粉擦多了吧?小心把公子们熏晕过去。”走到我身边的金风揶揄道。 我和朔风用手绢掩着脸也偷偷笑起来。夏馆主正想骂金风,雁奴低声道:“二公子、三公子出来了。”夏馆主闻言慌忙整衣抚裙,还不忘用手托了托鬓边那枝硕大的芍药花。 “贱妾夏氏岑怡及清歌馆四位歌舞艺人叩见世子和两位公子。”我们站在馆主身后纷纷屈膝请安。 午后的太阳还是有点毒,晃的人眼晕,想到日后的唐太宗就站在眼前,心里顿时无比紧张,感觉攥着手绢的手上已经满是汗了,脑子里却控制不住地对李世民的形象进行各种风暴脑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