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梦想
天很高，高得就像儿时的梦想。 天很蓝，蓝得就像此刻的心情。 从很小的时候，风间扬羽就梦想着自己有朝一日可以自由地在天空翱翔，看千山鸟飞绝，看万山花尽染。 或许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此时此刻，自己的梦想已经实现了，风在耳畔呼啸，大地在脚下延绵，本该阻挡着自己追逐地平线的群山，也如被驯服的巨兽般，匍匐脚下。自由，这种一直以来存在于抽象的概念，第一次以一种可以感受到的实体呈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这一切，本该那么地美好。 可是……可是，可是，可是，为什么自己会被叼在鸟喙里面？！ 一小时前…… 巨大而华丽的羽翼“哗”地一下伸展出几十米的距离，接着，在古林肯比的一声长鸣中，以最优雅的姿势和弧度开始煽动。 然后，腾空。 就像这个世界没有万有引力一样，轻巧得，没有任何阻碍，古林肯比和法亚拉就这样载着风间扬羽等六人冲上了高空。 “话说……为什么是我们在古林肯比上，她们都在那边啊。”风间扬羽有些郁闷地望着法亚拉上面的芊芊三女，转过头去对着同自己一样半趴在古林肯比背上的金甲精灵。 “因为奈奈一定要粘着殿下啊，而那位金发美少女好像不太愿意和我接触的样子。所以只能委屈守护者大人牺牲和女孩子们一同进行高空旅行的珍贵体验，改成和我……们一起喽。”夕舞本来是想说“我”来着，但望了一眼手中提着的绿色身影，还是多加了一个字。 “……，算了。”风间扬羽咕哝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重新振奋了起来，“那个，我可以去古林肯比的头上么，感觉那边视野会好一点啊？” “随便你，反正掉下去我是不会管的。”夕舞咧嘴笑了下，“你看，我就两只手，一只手抓羽毛，一只手还要提着这家伙。” “呃……”虽然说的是实话，但风间扬羽依旧受不了可以实现儿时梦想的诱惑，一根根拉着古林肯比的羽毛往它头顶爬了上去。毕竟古林肯比作为凤凰的体积太大，自己趴在上面只能看到远处的景色，对于脚下刚刚飞掠过的地方却完全看不到。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直到这个时候风间扬羽才相信了这句话。换做以前连跑个一千米都累得气喘吁吁的自己，打死也不会使出吃奶的劲在高空中做这种危险的攀岩似的运动。但随着自身每一次位置的升高所带来的的更加辽阔的视野和更加真实的飞行感，风间扬羽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在追逐星辰的孩子，即使星辰再高，只要每次都上升一点，总有一天，我们的手，会触到那一开始看起来完全遥不可及的地方。 这就是，梦想的力量。 风间扬羽这样想着，大口大口喘着气趴在古林肯比的头顶，累得像一条死狗，但心中却有千万只红牛在奔腾。 他看到了，那一大片一大片急速倒退的大地，那连绵起伏的大山，那一望无际的树海，那不时被惊起的飞鸟群，那偶尔掠过的咆哮着的瀑布，还有，那仿佛矗立在世界的中心，不断变大的参天古树。 是的，参天的，古树，从它进入视野开始，风间扬羽就没有看到过古树的顶端。不是因为它离谱到刺破了整个天空到达了地平线的另一端；而是因为，它已深入云层，即使这里的天空，几乎没有云，可是，它的顶端，已经突破了风间扬羽目之所及的地方，到达了，苍穹之外。 直达苍穹之外的大树，仿佛支撑着世界的大树。 “那是世界之树……”不知何时来到风间扬羽身边的夕舞忽然道，目光顺着风间扬羽的方向，悠悠地望着那株参天古树。 “呃……世界之树么……”风间扬羽喃喃道，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斜了他一眼，“你不是说自己空不出手来的么？” “是啊，原来是的，可是现在。”夕舞伸出空荡荡的右手，在风间扬羽面前晃了晃。 不见了，那个叫做“黎明”的神祭者绿色的身影。 “你……” “呃，不要误会，他可是我同伴。”夕舞的手指向了后面，一道正在不断呕吐的身影，“虽然现在我暂时想说，我不认识他……” “……” “晕鸟的精灵，估计也就他一个了。”仿佛知道风间扬羽在想什么，夕舞解释道。 “好吧，那你帮我个忙吧。”银白色的长发，在风间扬羽耳畔飞扬，他略微半跪着把身体直了起来。 “什么？” “我要飞。”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风间扬羽毫无预兆地站了起来，然后，张开双手，像一只展翅飞翔的雏鸟。 耳边的风声，有一种不真切的虚幻感。风间扬羽觉得，这一定是自己这辈子干过最酷的一件事。 可是，耍酷这种事，要么得有实力，要么，得有代价。 所以没有实力的风间扬羽选择了付出代价。 他飞起来了，就像他希望的一样，大地在自己脚下，变得更加渺小，树海，也变得更加虚幻，连天际那株参天古树，都从一直变大的状态，开始缩小，连带着，还有开始缩小的夕舞，和古林肯比。 “咦？” 玩脱了么…… ———— 当风间扬羽再次感觉到风儿的喧嚣声开始变得真实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古林肯比的巨喙里了。 整个身体都被牢牢地扣在里面，只剩下一颗脑袋露在外面，毫无遮挡地被高空的狂风吹得龇牙咧嘴。 “我说，你就不能把我拉上去么？”含糊的声音被狂风吹乱，变得更加缥缈。 “自己作的死，还是得自己好好体验吧。”上面传来了含糊不清，但带有很明显幸灾乐祸味道的回答，“而且，我可不会飞。” 风间扬羽刚想说点什么，然后就被一道刺目的炫光闪得闭上了眼睛。 那是一道，闪着银光的项链。 是的，项链，戴在大地之上的项链，贴着地平线，延绵千里，不见首尾。 “这是……” “原始深渊。”夕舞淡淡地道，他的目光望着那条逐渐宽阔起来的银色“项链”，“分隔生与死的界限。” “原始，深渊……”风间扬羽呆呆地望着那条越来越宽的银色“项链”，也即，原始深渊。 “深渊的这边，是生者之界，而深渊的另一边，则是死者的国度。” 一望无际的项链，银辉熠熠，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生死之界……听起来，好像很危险的样子……呃，不对！”风间扬羽忽然扭过头去望着不知何时与自己并驾齐驱的夕舞，然后忽然提高了音量，“你刚才不是说自己不会飞吗？！” “我是不会啊。”夕舞狡黠地笑道，然后从背后排成两只羽翼一般的数十片利刃中轻轻地捏住一把，抽到面前晃了晃，“可是，‘翎儿’会啊。” 风间扬羽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望着夕舞背后不断煽动变幻着的金光熠熠的利刃，眼中满满地都是羡慕嫉妒恨。 “快把我拉上去。” “快要到了啊。古林肯比嘴里面可比上面安全多了。”夕舞自顾自说着，身形往古林肯比身上飞去，“而且，视野也是最好的吧。是不是？” 无法赞同，但也无法否定的，事实。 风间扬羽只能叹息一声，将目光投向前方。 深渊和古树，在古林肯比和法亚拉的急速飞掠下，逐渐放大。最后，深渊化作了一望无际的大海，而古树，变成了横亘数千米的一堵木墙，而这木墙，竟然一直延绵到海上，渐渐深入到大海深处，消失不见。 等到风间扬羽开始降落的时候，他在注意到曾经见过的那月牙一般的奇形巨石，缠绕其上的巨大藤蔓，还有，由藤蔓连接着的石板铺就的“朝圣之路”。 朝圣之路向前延绵着，一直触到了世界之树，而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洞口，被开在世界之树的树干上。其中一个，凸出来一方平台，正是风间扬羽当时被召唤之后出来的地方，那个，第一次有一种成为王的错觉的地方，也是自己第一次飞起来的地方…… 然后，现在是第二次。 在同一个地方，第二次飞起来…… 梦想这种东西，无法实现的时候，就算拼尽全力，感觉也抓不住丝毫，而一旦实现一次之后，却又仿佛被命运眷顾一般，接二连三地被实现。 风间扬羽现在就是这种状态，他感受着自己的自由落体，尽情体验着飞翔的刺激。脸上的皮肤因为巨大的空气阻力而被扯得龇牙咧嘴。 这只臭鸟……以后一定要把它烤了吃掉！要是，还有以后的话……风间扬羽这样想着，张开双臂，怔怔地望着下方，迅速扩大的一切。 近了，近了，那死神的怀抱，那一片始终都如翡翠般碧绿的大地。 “噗通！” 物体，被狠狠砸入水中的声音。 “咕噜噜，咕噜咕噜……” 清凉的泉水，肆无忌惮地灌入风间扬羽的的喉中。 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