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复仇(四)
绮珺走后，卓延廷也下了床，躺了一夜身体微微僵硬，环顾四周，这是绮珺暂住的地方，他在这里已经住过一次，他才忽然发现，他们之间的了解实在少得可怜，他只清楚她是从京城来到这里，帮助父亲打理生意，其它的情况竟全然不知，还是第一次认真浏览这里的环境，站在小楼上，透过窗棂，眼前是一个不大的人工湖，湖边的栏杆前是一张长木椅，不经意间，他注视到房间不远处，桌案上放着一把精致的檀香扇，隐隐散发着香味，走过去拿起折扇，打开，看到上面画着一幅绿竹图，旁边附着一首小令： “嫩笋初新雨，天晴红日高，若随流云逝，半涩掩寒生！ 落款是：爱新觉罗。景琰！ 他看得出神，这并不是什么名家诗词，爱新觉罗景琰？这分明是一个满人的名字，看姓氏还是皇亲国戚？这把扇子他每次见她一直都是随身携带，相必对她很重要，为什么她会有这样一把满人体题词的香扇？ 济泰亲自端着准备妥当的饭菜上楼，目光有些阴沉，直接推门而入，卓延廷站在窗前，济泰面无表情的放下饭菜，冷漠的开口道：小姐吩咐厨房准备的饭菜，你赶紧吃吧！ 他只是微微看了一眼，说实话，他现在实在没有任何胃口，但还是客气的说道：多谢济泰兄亲自送过来，我稍后就吃！ 我劝你现在就吃吧，待会凉了就不好吃了，原是关心的话，他却说的语调冰冷句句挑衅，没有任何关怀之意！ 卓延廷不是愚笨之人，自他走进来，就意识到他的目光十分不寻常，冷若刀锋利刃，以往，他虽然沉默寡言，性格冷漠，但却没有这般寒意涔涔，便直接问：济泰兄怎么了？是不是在下哪里做得不对？济泰兄不妨明言！ 济泰暴喝一声，一掌打翻了面前的食盘，整个食盘夹杂着散碎的饭菜直奔卓延廷飞过去，卓延廷急忙一闪，济泰咣啷一声，抽出腰间的宝剑，直奔他而去，卓延廷躲无可躲，一个起翻，纵身跳下二楼，稳稳落地，济泰自楼上追随而下，宝剑犹如破空之竹，朝他刺过去，剑速惊人，他惊愕的双手夹住剑尖，运力一弹，力道自宝剑传送而去，济泰觉得虎口一麻，卓延廷趁机翻身一脚踢过去，济泰抽回宝剑，躲过他的一脚，一个空翻落在不远处，不做任何迟疑，又一剑刺过来，卓延廷见他招招不留情，满腹疑惑，这次干脆不抵抗，抬起手硬生生用手掌擎住剑柄，鲜血顺着剑刃流下来，济泰没想到他这样自残，也是错愕不已！ 绮珺仓皇的跑过来，怒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卓延廷抽回手，急忙捂住伤口，原本头上有伤，刚才又激进的发力，有些踉跄，勉强站稳！ 绮珺冲着济泰大喝一声：你干什么，他身上有伤，你不知道么？ 济泰的剑还指着他，缓缓放下，说道：小姐，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你为他做这么多，我不过是为你不平而已，他不过是想教训一下他，却没想过伤害他！ 绮珺心疼的替他按住伤口，情急之下，一声暴喝：谁要你多管闲事，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给我下去！ 回到闺阁，面无表情的替他包扎伤口，她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失望，伤心，心疼，又或者都有，济泰怎么了？他看着她冰冷的脸，与之前判若两人，济泰也是一样，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跟济泰都是这样的反应，济泰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问 没事！她只回答了两个字! 她转身要走，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究竟怎么了，你能告诉我么？ 你跟苑莫离怎么样了？最后再给他一次机会，她忐忑的等着他的回答！ 我已经写了休书，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他后知后觉的感觉到，原来她异常的表现，可能跟莫离有关系，不过我答应他爹，要照顾她，我们还是朋友！ 真的只是朋友么？绮珺的语气冰冷的可怕，他见过她各种表情，狡黠、善变、嚣张、温柔，生气，却从没见过她这样冷若冰霜，寒渗入骨！ 好朋友？好到需要住在一起么，日日相见，然后日久生情？ 你……都知道了？ 她冷冷一笑，你不应该感到意外吧，你们那样堂而皇之同住一个屋檐下，难道就没有想过，我会知道么，我并不在意你跟她住在一起，你们拜过堂，进过洞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搬到一起住无可厚非，可是我不明白，你既然有了她，为什还来招惹我？就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就连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也不在乎么？还是你只是把我当成临危之际的救命稻草，等你安全了，就一脚把我踢开！一口气吼完，眼泪不争气的流下，她开始痛恨这样软弱的自己！ 对不起，我应该之前就跟你说清楚的，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不需要太多解释，我跟莫离，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说，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我也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跟她成亲，完全是师父的意思，如果当初，你没有离开医馆，或许，我跟莫离根本就不会认识！ 这么说，还是我的错？如果我不离开能怎么样？你现在就告诉我，如果当时我不离开，你为什么就不会认识她？你说啊！她步步紧逼，他节节后退，当初佟敬肖戏言，“要他娶她做媳妇”，他不是没有想过，是她的出现，让他古井无波的内心，泛起了波澜，只是当初想说的话，现在根本没有勇气！ 苑家的人待我很好，如今她家破人亡，又变卖了祖产，无依无靠，我在苑伯伯临终前答应过他，要照顾莫离，直到她找到她以后的依靠！仅此而已！ 她冷冷一笑，照顾，你确定她需要你照顾么？据我了解，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自顾不暇，有什么能力照顾她？这句话冯紫嫣也说过！ 是，我的确没有悲天悯人的能力，一直以来，是我自己太自以为是，我只是想尽自己的一份力，总觉得只要问心无愧，就可以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 倏然，她抓住他的手，轻启朱唇，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你跟她毫无关系，那么跟我走，跟我去京城，以我家的财富地位，你想有什么样的作为都可以，我爹会帮你的！ 他悠然一叹，良久才说道：可我是个男人，我想要依靠自己的双手去实现一切，不想依靠女人，而且，我是不会离开广州的！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离开，如果你不想跟你师父分开，可以把你师父一家都带走，还是，你根本就是骗我的，你还是不能离开她？ 他几乎不敢正视她质问的目光，关于自己的身世，他有勇气告诉苑莫离，却没有勇气告诉她，他也不明白，这是因为什么，他已经被她逼到墙角，有些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可是你相信我，我卓延廷绝非见异思迁之辈，或许，我注定是一个无情无爱之人…… 无情无爱，绮君哑然，曾经她也以为自己无情无爱，所以总是竖起他那坚硬冷酷的外衣，可是遇上他，她不是也掉进这个莫名的漩涡里，有些时候，你这样坚定，不过是还没遇到那个人罢了！ 你真的不跟我走么？她最后问，她已经做出最大的让步，而他却依旧摇摇头，我不能走！大仇未报，他如何能走，狠狠推开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绝望的倩影消失在夜色中！ 落寞的垂下头，他知道，他是彻底伤了她的心，这样也好，原本他们也不应该走在一起！ 他的未竟之事，还要去完成，十八年的仇恨，如今天赐良机，李瀚章就在他的身边，他不可能不报仇，如今佟母恢复清醒，他再也无牵挂，是时候去向李瀚章讨债了！ 不久，绮珺就接到下人禀告的消息：卓延廷已经离开了秋黎苑！ 她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毫无表情的听完，示意身后的丫鬟退下！ 雷震压低着帽檐，带领他的手下在总督府不远的弄堂里，目光始终谨慎的盯着总督府的大门，他身后的弟子问道：雷爷，帮主让咱们在这守了一天一夜了，到底在等什么啊？雷震冷冷回道，不该问的别问，在帮里呆这么久，连这点规矩还不懂么，听我命令行事即可！ 天色渐晚，乌云缓缓遮住月亮，街上行人渐渐减少，卓延廷怀揣匕首，以黑布遮面，独自走在街上，内心热血沸腾，难以平息！ 悄然来到总督府门口的石狮后，等待李翰璋的出现，他现在不能肯定李瀚章是否在这里，他只想碰碰运气，许久，一辆马车从侧门驶来，车夫挑起车帘，一位年约五十岁，身穿绸缎锦袍的中年人从总督府信步行来，准备登上马车，身后跟着大概十名左右护卫！ 守门的侍卫向他行礼：总督大人！ 确定了眼前的人便是李翰章，卓延廷毫不犹豫冲出来，挥舞着匕首向他砍去，银光一闪，映着卓延廷仇恨的脸，刺向他，李翰章有所感应的一转身，躲过一刀，大声喝道：来者何人？卓延廷一击未中，再次挥刀而去，并大声地回道：杀你的人！ 两旁的护卫立时冲过来，卓延廷从容地打倒两个，目标依旧直指李翰章，李瀚章迅速掏出腰间的短枪稳稳的抬起手，卓延廷纵身跃起，险险的躲过子弹！朝李瀚章猛扑过去，近距离的攻击，短枪显然没有用武之地，李瀚章没想到对方这样不要命的周旋，连退两步，一把夺下身旁护卫的宝剑，挡住卓延廷刺来的匕首，匕首刺在剑柄上，摩擦出一连串火花，李瀚章被逼至马车旁，纵身跳上马车，狠劈一剑，卓延廷一个反转，灵巧躲过，手里的匕首直接对着他飞出去，李瀚章身体腾空，匕首与他擦身而过，他居高临下的挥出一剑，卓延廷一仰头，剑刃几乎贴着他的脸划出去，他失去武器，战斗力减弱，李瀚章冷哼一声，乘机扯住他的辫稍，一剑挥出去，他转头躲开，剑刃敏锐的在他脑后闪过，带起一股冷冽的杀气，嗤啦一声，他的辫子被连根斩断！卓延廷错愕的看着哗啦落地的辫子，杀气增重！ 众多护卫再度围攻过来，将他围在中间，卓延廷大吼一声，与侍卫拳脚周旋！ 在不远处观战的雷震几人，迅速蒙起脸，冲过来，雷震首当其冲，抬起枪打倒两个正在围攻卓延廷的守卫，冲到延廷身边，慌乱中拉起他，说道：快走！ 卓延廷的眼中满是复仇的yuhuo，哪里听得去任何劝告，只想结束李瀚章的性命，雷震只好制住他，将他拉走，身后的几名保镖接连开枪掩护，李瀚章冷呼一声：想走，没那么容易！ 一辆马车飞奔而至，雷震拉着他跳上马车，马车迅速驶离，同时，总督府内冲出大批的官兵紧追其后…… 李瀚章高声命令：给我抓住他们！ 没有成功的刺杀行动在广州城内掀起一股腥风血雨，广东巡抚梁日新带领着大批官兵挨家挨户的搜索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