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无法回到过去,过去没有巨大的悲伤。
拍了一整夜的戏,沉重不堪的身躯,我不知道该如何站起身,头痛欲裂,最后醒来时,助理在床边和医生絮絮叨叨,像上了发条,总停不下来。我看了手机,贱男没有给我发消息,也没有他的未接来电,明天,他就是新郎官了。 “有退烧药吗?” 助理听见我说话转过身来愣着,也不说话。 几秒后,他才满脸疑惑地问我:“怎么了?” “你醒啦?怎么感冒了也不说,早点说了昨天晚上就不加班了啊。”刘哥从门外进来,带着一堆东西,也不知道是些什么。 “没事的,有退烧药吗?备着,明天上飞机前吃一颗,不然上不了飞机了。” “你还要回国啊?发着烧呢。” “没事,我就去一天,立马就回来。” “你先吊完针,好了再说。” 也许是刘哥拗不过我,又也许是我难得这么坚定地向他提了要求,他没有为难我,备了退烧药消炎药和所有需要的,不需要的东西,总之背包里有一大半都是他准备的东西。 机场是对我而言再熟悉不过的地方,送别,迎接,总是在这里上演的,再正常不过的戏码,总有人过了安检挥手告别后转身,酝酿或是抑制的情绪在检票口一下子爆发,一发不可收拾。刘哥把包递给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和我挥手告别,只是看着。 安检时接到电话。然后是一片漆黑,了无声息的感觉。 李健楠的婚礼照常举行,没有因为我的缺席,也没有因为孙阳母亲的离世产生变动。贱男喝了很多酒,喜酒。喝到最后一桌的时候,他哭了,没有声嘶力竭,却也流动着无声息的疼痛。这个从来都大大咧咧的男孩,现在是男人了,在这场婚礼里经历了一场暗无天日的沮丧。宾客陆续离开酒席的时候,贱男坐在舞台上唱着不着调的歌,新媳妇坐在身边听着,时不时递茶给他。 贱男像是沉醉得太厉害,忘记了自己已为人夫。 而我,又自然地为自己的形象加了一把力,第二次晕倒在公众视线里,着实为自己的敬业形象,和太差的身体素质给了更有力的证据。我实在不能忍受在那样的日子里同时接受两件大事,孙阳在机场给我打来电话,原本只是想让我替他打声招呼:“秦深……我妈……离开我了……”也许退烧药的质量也不太好,没能帮我压住这份热量,热到快令人窒息。 终于我还是没能告诉贱男,也没能陪着孙阳,而等我醒来时,满满的行程已经又席卷上来。暗无天日了好久。 总算是熬到杀青。我套了件厚外套坐进车里,助理倒来的茶guntang的,散出的雾气沾满了车窗,车外的寒冷像是一下子就被隔绝了,但很快就被司机开门时钻进的那阵凉风重新融合了起来。 “这法国的天气也真是多变,以前也没觉得啊。” 司机刚进车里就和化妆师聊了起来。助理却坐在我身边,翻着那本密密麻麻的行程表。我转过头去,尽量不想着后面的工作日程,只想躺着好好睡一觉。也许是这无厘头的电影里写的那些故事太过悲伤了,我迟迟走不出来。 孙阳小半个月前给我发来消息说贱男在到处找着圆子。圆子是贱男给他媳妇取的爱称,他说她的脸又肥又圆,所以叫她圆子。 贱男婚礼后没有带着圆子度蜜月,只是和圆子待在家里。圆子做饭,打扫卫生,想办法拖着贱男去洗澡,然后再给他洗衣服,坚持了两个星期。贱男整日坐在家里的阳台上,书房里,客厅的沙发上,卧室的地上,总之每一个角落,发呆,时不时地哭两声再接着发呆。圆子总陪着他,也不说话,只是有时拍拍贱男的背算是安慰他。她以为让贱男缓两天也就好了,却不知这一缓就是两个星期,贱男总是不厌其烦地上演着这重复的戏码。圆子有些难过,坐在卧室里跟着消沉了一天,她不知道应该用什么办法能让贱男走出来。 贱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记得吗?你和我说,你叫贱男,我当时还骂你是神经病,哪有人会一上来就骂自己的。后来你追了过来,拿起我的手在我的手掌心里写:李健楠。这三个字从此就刻在我的心里,我后来就在想,都怪你,写在哪里不好,非要写在掌心里。之后你就每天都来找我,慢慢就开始和我讲着你和兄弟之间的故事,第一次听你说秦深是你兄弟的时候我还说你吹牛,直到在你家看见你们大学时的合影,我才有些相信了。你说的另外一个兄弟叫孙阳,总来找我,缠着我介绍自己的姐妹朋友给他,我一直以为他是个花花公子,直到后来看见躺在病床上的阿姨,我有些格外可怜起他来。只是很对不起他,直到今天,我都还没有给他介绍到一个合适的对象。婚礼那天,你接到秦深助理的电话,说是秦深发高烧晕倒在机场时,你握紧我的手,我疼得不敢出声,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你,孙阳也不会来了,因为阿姨离开了我们。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的时候,你就像是已经预知了些什么一样让我坐了下来,就匆匆走了,后来你就坐在那里唱了一夜的歌,爸妈怎么说,你都不肯离开。最后一首歌的时候,你小声地说了一句:“阿姨,走好。”被我听见了,那时我就知道,你真的已经猜到了。之后的这些天,你的悲伤,你的难受,我都看在眼里,和你一起承受着。我感觉自己有些无能,我好像承受不来,接受不了我治愈不好你的事实。贱男,我这两天有时会怀疑,也许你需要的不是我,你把兄弟,或者说是孙阳,看得似乎更重些。而我之于你,只能在你走出伤痛以后。如果是别人,我一定觉得,这个人是疯了,才会如此在意这些,可我在你身边,总好像能体会到你的感觉,我能明白,我也愿意照顾你一辈子,但我看不了你如此难受的样子。贱男,我希望你能快点回来。 我永远爱你,贱男。 留在书房里的字条用钢笔压着,圆子关上书房的门确认了一遍,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在确认些什么。什么都没有带走,只是去阳台又看了一眼李健楠,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