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调节

    整个廉国府家大业大，最有脸面的娘子共有三位，老太太身边的富mama，虽然不占什么名分，但是府中内院的大小诸事，多逃不过她的眼睛。

    梁mama跟着大夫人嫁进魏家已有二十个年头，从当年精巧伶俐的俏丫头，成了如今这个发间夹有白丝的半老徐娘。

    历代魏家长媳们的近身mama们都俨然是廉国府的二等主子，女人的天下，自然是女人来当家，梁mama和富mama就是塔尖上的佼佼者，主人的赏识是她们游走在魏家的最大利器。

    不过梁mama和富mama再得宠，却也不能越过另一位。

    这就是外院管家大娘子邢mama，邢mama当年做过老国公的贴身丫头，是他乳娘留下来的最小的一个女儿，二人年纪相差了足有十六，那会儿魏家老太太已然过门多年，还生下了长子，女人青春不在，便想着如何去拉拢丈夫的心，挑三拣四的给老国公找了一位清秀，但识大体的良家女子做了妾，便是后来二老爷的亲娘。

    人人都在背后说，老太太当时这么做就是为了对付如花似玉的邢mama，可到后来，邢mama却出乎人意料的嫁给了名不见经传的外院小管事。婚还是老国公亲自住持的，这在府里可是头一回，当时的风光劲儿并不比庶房小姐出阁风光。

    邢mama一人独掌外院，而梁mama和富mama却是共同料理着内宅。

    三人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你敬着我，我敬着你。

    独独今天有点不同，梁mama正在闺学里上下调停，这几个小姑奶奶，闹腾起来，不比当年大夫人娘家那几个嫂子差，都快把闺学的房顶给撞翻了。

    屋子里正闹着，邢mama却站在了门口一脸笑靥的望着眼前的杂乱。

    三姑娘乐珊的大丫头忙扯了扯自家姑娘的衣角，嘴往门口一撇。

    乐珊虽倔，但绝不是傻子，见了邢mama也知道事情超出自己的意料，只是一时间改不了这个口说软和话，就只能频频向六meimei乐熙打眼色。

    乐熙笑着上前，亲亲热热的挽住了邢mama的小臂：“邢mama是来看我的？上次你单单给了大jiejie一只风筝，却落下了我，说好要补上的！”

    邢mama看上去也就三十上下，穿着打扮却远比梁mama来的朴素，但甚是和气，此刻正爱怜的打量着六姑娘：“邢mama叫人做了好些个，单单等姑娘来挑选。今日来......”

    邢mama笑望着宫先生：“今儿礼部尚书托人送来一坛好酒，百年的女儿红，国公爷说，已经布置好了棋盘，专门等先生过去下棋、品酒。”

    宫先生脸颊的rou松动了几分，若是不仔细留心身上的墨迹，谁看得出他刚才的愤怒。

    “劳烦邢mama和国公爷说一声，这酒，我就不品了，等改日宫某亲自带着棋盘去拜访国公爷。”

    邢mama低头闷笑，将手臂从六姑娘那里抽了回来，轻轻的拍了两下，屋外马上进来一个抱着酒坛子的小丫鬟。邢mama笑道：“国公爷知道先生的脾气，他老人家托付我把这个交给你，姑娘们嘛，年纪小不懂事，先生慢慢教就是，何必动这样大的火气。况且，又不是所有的姑娘皆如此，我们家六小姐那可是个最乖巧的。”

    乐熙羞赧的冲邢mama一笑，全盘接收了对方的夸耀。

    站在一旁的二姑娘诗琪忽的心生苍凉之感，她做了这些为的是谁，可到头来祖父口中那个最乖巧的反而成了处处煽风点火的六丫头。诗琪眼角酸涩，不由得将平时争耀夸宠之心灰了大半，面色茫然。

    邢mama淡淡的看了看不忿的三姑娘，沮丧的二姑娘，霍地说道：“怎么不见五姑娘？听人说是在今儿进学的！”

    凝萱闻言，忙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端庄有礼的冲着邢mama一点头，笑道：“邢mama好。”

    邢mama深邃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惊艳，凝萱却敏感的不喜这种眼神，就像......她在打量什么待价而沽的宝物，这种眼神凝萱在自己的父亲身上见过，可邢mama不同，邢mama会带给自己什么伤害吗？她们无冤无仇，并不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谁也碍不着谁的阳关道。

    邢mama笑道：“国公爷知道姑娘今儿进学，一直念叨着家里多半又要出个才女，吩咐了老奴把姑娘领过去说说话。”

    屋内一静，乐熙娇嗔道：“难道祖父就只挂记着五jiejie？乐熙可将祖父钟爱的那篇《上林赋》从头背到尾，还等着叫祖父点评呢！邢mama可记得时常在祖父面前给乐熙说些好话，免得祖父以为乐熙是个偷懒的孩子呢！”

    邢mama大笑：“老奴记着，不过这《上林赋》可不好背，看来宫先生没少在闺学上下功夫，姑娘们可得念着先生的好。”

    凝萱就见宫先生局促的低咳了一声，正不明原因，就见三姑娘乐珊在那里冷笑。

    “邢mama还不知道啊，宫先生觉得我们年少无知，又是女子，所以镇日就只教导些《女训》、《女诫》之类，”乐珊冲着宫先生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话语里尽是嘲讽，“既这样，还不如早早散了这闺学，或是求祖父恩典，要我们几个姊妹也像大jiejie似的，一人找一位德高望重的师傅，若那样，别说一篇《上林赋》，就是再难百倍，我们姊妹也不怕。”

    凝萱看的兴致勃勃，这位三jiejie，说话还真是不客气，明摆着是想将坐馆的先生赶走。凝萱没管住自己的眼睛，捎带了几分期待的看向宫先生，换了是她，被人这样挤兑，肯定甩了袖袍就走，天下之大，凭着举人的身份，难道还怕找不到坐馆的地方！干什么在这儿受几个小丫头的闲气。

    可等了又等，宫先生都没能叫凝萱如愿的看见那解气的一幕，反而显出了几分的猥琐，大扫刚才一进门时给凝萱带来的狂放不羁的印象。

    凝萱有那么一瞬间的疑思，一个人，很多事情都可以用假象来掩饰，比如说人前倨傲，实则内心自卑，比如说表面懦弱，实则内心强大。

    然而这样的人不能将真性情掩饰一辈子，宫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呢？

    他为什么明明在学生羞辱自己的情况下，还是坚持不离开闺学，难道这里面又有什么地方凝萱不知情？

    凝萱想到这里，不由得将视线又挪回到了邢mama身上。

    显然......这位根本不惧怕宫先生的大娘子知道点什么内幕。

    毕竟，她是国公爷身边的亲信，不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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